到得齐国,粟裕不和晓帆相见,并且私自下令御营都指挥使扣押。那都指挥使心想白晓帆法力非常,寻常监牢如何监他得住?当下心生一计,命人取过最大最重的铁链铁铐,锁了她的手脚,再将她囚在一只大铁笼中。这只大铁笼,便是当年囚禁猛狮之用,笼子的每根钢条都是粗如儿臂。
铁笼之外,又派一百名御营亲兵,各执长矛,一层层的围了四圈,晓帆在铁笼中如有异动,众亲兵便能将长矛刺入笼中,任她法力再大,也无法在刹那之间崩脱铁锁铁铐,破笼而出。地牢之外,更有一阵亲兵严密守卫。粟裕将原来驻城的将士都调出了齐国,以防月皇和白帝,作乱图救。
晓帆靠在铁笼的栏杆上,处此情境,却又如何能够脱困?她心想烦恼也是无益,这一生再凶险的危难也经历过不少,难道我白晓帆,就真会困死于这铁笼之中?好在众亲兵畏惧英雄,看守虽绝不松懈,但好酒好饭管待,礼数不缺。
粟裕始终不来瞧他,却派了几名师弟来好言相劝,说道师傅宽洪大度,顾念昔日的情义,不忍加刑,要晓帆师妹悔罪求饶。白晓帆对这些说客正眼也不瞧上一眼,自管自己在那里遐思。
如此过了月余,那四名说客竟毫不厌烦,每日里只是搬弄陈腔滥调,翻来复去的说个不停,说什么“师傅待白师妹恩德如山,你只有听师傅的话,才有生路”等等,等等。这些说客显然明知决计劝不转晓帆,却仍是无穷无尽的喋喋不休。
一日晓帆猛地起疑:“师傅又不是胡涂人,怎会如此婆婆妈妈的派人前来劝我?其中定中蹊跷!”沉思半晌,突然想起:“是了,师傅早已调兵遣将,大举进兵了,却派了些不相干的人将我稳住在这里。我明明已无反抗之力,他随时可以杀我,又何必费这般心思?”
晓帆再一思索,已明其理:“皇师傅自逞英雄,定要我口服心服,他亲自提兵南下,先灭了广寒宫杀了月皇,然后到我面前来夸耀一番。他生恐我性子刚强,一怒之下,绝食自尽,是以派了这些猥琐小人来对我胡说八道。”
只听那四名说客兀自絮絮不已,晓帆突然问道:“咱们齐国大军,已渡过黄河了吧?”四名说客愕然相顾,默然半晌。一名说客道:“明王此言甚是,咱们大军〓日便发,黄河虽未渡过,却也是指顾间的事。”
晓帆点头道:“原来大军尚未出发,不知哪一天是黄道吉日?”四名说客互使眼色。一个道:“咱们是小吏下僚,不得与闻军情。”另一个道:“只须齐王回心转意,师傅便会亲自来与齐王商议军国大事。”
白晓帆哼了一声,便不再问。
次日黄昏时分,四名说客又摇摇摆摆的进来。看守晓帆的众亲兵老是听着他们的陈腔滥调,早就腻了。一见四人来到,不禁皱了眉头,走开几步。一个多月来齐王全无挣扎脱逃之意,监视他的官兵已远不如先前那般戒慎提防。
第一名说客咳嗽一声,说道:“齐王,师傅有旨,要你接旨,你若拒不奉命,那便罪大恶极。”这些话晓帆也知听过几百遍了,可是这一次听得这人说话的声音有些古怪,似是害了喉病,不禁向他瞧了一眼,一看之下,登时大奇。
只见这说客挤眉弄眼,脸上作出种种怪样,晓帆定晴一看,见此貌与先前不同,再凝神瞧时,不由得又惊又喜,只见这人稀稀落落的胡子都是黏上去的,脸上搽了一片淡墨,黑黝黝的甚是难看,但焦黄胡子下透出来的,却是樱口端鼻的俏丽之态,正是月皇。只听他压低噪子,含含糊糊的道:“师傅的话,那是永远不会错的,你只须遵照师傅的话做,定有你的好处。
其时天色已渐昏暗,几名亲兵正在点亮大厅四周的灯笼烛光。晓帆借着烛光,向那纸上瞧去,只见上面写着八个细字:“大援已到,今晚脱险。”晓帆哼的一声。
白晓帆向另外三名说客瞧去,见那三人或摇摺扇,或举大袖,遮遮掩掩的,不以面目示人,自然是月皇约来的帮手了。晓帆叹了口气,道:“你们一番好意,我也甚是感激,不过敌人防守严密,攻城掠地,殊无把握……”
话犹未了,忽听得几名亲兵叫了起来:“毒蛇!毒蛇!那里来的这许多蛇!”只见厅门、窗格之中,无数毒蛇涌了进来,昂首吐舌,蜿蜒而进,厅中登时大乱。晓月心中一动:“瞧这些毒蛇的阵势,倒似是月皇的师傅黄龙在指挥一般!”
众亲兵提起长矛、腰刀,纷纷拍打。亲兵的管带叫道:“伺候晓帆的众亲兵不得移动一步,违令者斩!”这管带极是机警,见群蛇来得怪异,只怕一乱之下,晓帆乘机脱逃。围在铁笼外的众亲兵果然屹立不动,以长矛矛尖对准了笼内的白晓帆,但各人的目光却不免斜过去瞧那些毒蛇,蛇儿游得近了,自是提起长矛拍打。
正乱间,忽听得地牢后面一阵喧哗:“着火啦,快救火啊,快来救火!”那管带喝道:“凯虎儿,去禀报指挥使使大人,是否将齐王移走!”凯虎儿是名百夫长,应声转身,正要奔出,忽听有人在厅口厉声喝道:“莫中了奸细的调虎离山之计,若有人劫狱,先将白晓帆一矛刺死。”正是御营都指挥使。他手提长刀,威飞凛凛的站在厅口。
突然间青影一闪,有人将一条青色小龙掷向他的面门。那指挥使举刀去格,却听得嗤嗤之声不绝,有人射出暗器,大厅中烛火全灭,登时漆黑一团。那指挥指“啊”的一声大叫,身中暗器,向后便倒。
月皇从袖中取出宝刀,伸进铁笼,喀喀喀几声,确断了晓帆铁镣上的铁链。晓帆心想:“这兽笼的钢栏极粗极坚,只怕再锋利的宝刀一时也是难以砍斩。”便在此时,忽觉脚下的土地突然陷了下去。月皇在铁笼外低声道:“从地道逃走!”跟着晓帆双足被地底下伸上来的一双手握住,向下一拉,身子已被扯了下去,却原来月国的钻地能曼珠沙华到了。他以十余日的功夫,打了一条地道,通到晓帆的铁笼之下。
曼珠沙华拉着白晓帆,从地道内爬将出去,爬行之速,真如在地面行走一般,顷刻间爬出百余丈,扶着白晓帆站起身来,从洞口钻了出去。只见洞口三个人满脸喜色的爬将上来,竟是叶柔儿、月舞、和纪怀忧。
白晓帆哈哈一笑,道:“久闻曼珠沙华神技,今日亲试,佩服佩服。”
曼珠沙华喜道:“得蒙齐王金口一赞,实是人生平第一荣华!”
此处离地牢未远,四下里都是齐兵喧哗叫喊之声。但听得有人吹着号角,骑马从屋外驰过,大声叫道:“敌人攻打西门,御营亲兵驻守原地,不得擅离!”月舞道:“齐王、王,咱们从西门冲出去!”晓帆点头道:“好!月皇她他们脱险没有?”
月舞尚未回答,月皇的声音从地洞口传了过来:“晓帆,我来了。”声音中充满了喜悦之情。喀喇刺一响,便从地洞口钻了上来,颏下兀自黏着胡子,满头满脸都是泥土灰尘,污秽之极。但在白晓帆眼里瞧来,自从识得他以来,实以此刻最俊美。
他拔出宝刀,要替晓帆削去铐镣。但那铐镣贴肉锁住,刀锋稍歪,便会伤到皮肉,甚是不易切削,他将宝刀交给柔儿,道:“师傅,你来削。”柔儿接过宝刀,内力到处,切铁铐如切败木。
这时地洞口又钻上来一人黄龙,乃是弄蛇施毒的能手,适才大厅上群蛇乱窜,便是他闹的玄虚。这人见晓帆安好无恙,大喜。
月舞道:“月国人马已在西门动手,咱们乘乱走吧!白姑娘最好别出手,以免被人认了出来。”白姑娘道:“甚是!”几人从大门口冲出去。
白晓帆回头一望,原来那是一座残败的瓦屋,外观半点也不起眼。月皇以齐国话大叫:“着火啦!着火啦!”月舞,曼珠沙华等学着她的声音,跟着大叫。黄龙、柔儿等眼见街道上没有齐兵,便到处纵火,霎时间烧起了七八个火头。
几人径向西奔。月皇等早已换上齐国人的装束,这时城中已乱成一团,倒也无人加以注目,有时听到大队齐国骑兵追来,几人便在阴暗的屋角一躲。奔出十余条街,只听得北方号角响起,人声喧哗,大叫:“不好了,敌兵攻破北门,皇上给敌人掳了去啦!”
白晓帆吃了一惊,停步道:“粟裕被擒么?月皇,粟裕是我师傅,他虽对我不仁,我却不能对他不义,万万不可伤他……”柔儿笑道:“晓帆请放心,这是阴阳宫属下我教了他们这几句齐国话,叫他们背得熟了,这时候来大叫大嚷,大放谣言,扰乱人心。齐国内中驻有重兵,粟裕又有万余亲兵保护,怎生擒得了他?”白晓帆又惊又喜,道:“白宫门的属下也都来了么?”
月舞道:“来了。”
说话之间,众人又奔了一段路,只见前面广场上一座高台大火烧得甚旺,台前旗杆上两面大旗也都着火焚烧。白晓帆知道这广场是齐国城中的大校场,乃齐兵操练之用,不知何时搭了这座高台,自己却是不知。
曼珠沙华对月皇道:“陛下,烧了齐国的点将台、帅字旗,于齐军大大不吉,粟裕讨伐月国,只怕要另打主意了。”月皇点头道:“正是。”
白晓帆听他口称“陛下”,而月皇点了点头,心中又是一奇,道:“月皇……你做了皇帝吗?”月皇黯然道:“我父亲已经把皇位传给我了。”
说话间,正听得乒乒乓乓,兵刃相交之声不绝,火光中见无数辽兵正在互相格斗。白晓帆奇道:“咦,怎么自己人……”月皇道:“晓帆,头颈中缚了块白巾的是咱们人。”柔儿取过一块白巾,递给晓帆,道:“你系上吧!”
乱砍乱杀之际,往往成了真辽兵自相残杀的局面。那些颈缚白巾的人假辽兵,却是一刀一枪都招呼在辽国的兵将身上。白晓帆眼见辽人一个个血肉横飞,尸横就地,拿着白布,心中有个声音在大嚷:“痛快!真是痛快!”说着就冲出了重围。
便在此时,轧轧声响,两扇厚重的城门缓缓开了。几人一冲而出。
城门外火把照耀,无数白宫门门众牵了马匹等候,眼见白晓帆冲出,登时欢声如雷:“白宫主!白宫主!”火光烛天,呼声动地。
但听得城内鼓声响起,有大队齐兵便要冲出。月皇叫道:“晓帆,咱们快走!齐兵势大,一结成了阵势,那可抵挡不住。”
忽听得南首、北首蹄声大作,白晓帆惊道:“不好,大队齐兵分从南北包抄,咱们可别困在这里。”抢过一柄铁枪折断了,飞身跃起,枪头在城墙上一戳,借力反跃,枪头又在城墙上一戳,几下纵跃,上了城头,向城内望去时,只见西城方圆数里之间,东一堆、西一堆,阴阳门和白宫门被无数齐兵分开了围攻,几乎已成各自为战之局。群豪武功虽强,但每一人要抵敌七八人至十人,斗得久了,总不免寡不敌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