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斯。”沧澜回到军部配给她的小公寓,接通金发少年。
“怎么了?去蛮荒星的资料不够?”金发俊俏的少年眯眼,没有像往常一样露出八颗牙灿烂的笑容。
“帮我个忙。”感觉到好友今天似乎有些不对劲的沧澜犹豫着开口,看到少年唇角一弯:“有什么困难?看看我能不能帮到你。”
“我的机甲,上次从α星域回来后摩罗号的舰载光炮出了点问题。”沧澜将机甲的数据发了过去:“我知道你昨天才从米亚星回来……如果有空的话,摩罗待在军部港,机甲识别里面有你的信息。”
她一本正经的表情落在西斯眼中反而别有深意:“怎么,对任务感到很困扰?”
“嗯。”沧澜皱了皱眉:“我在想,军部和元老院到底什么时候串通在了一起,他们勾搭到了什么地步,竟敢玩弄长老会,在卫澜眼皮底下把我派出去。”
西斯也肃了脸色,亮色的眼眸中猛然如火光跳动:“你发现了什么?”
“没什么。”沧澜摇摇头:“在这种战事紧迫的时候将我派出去,看来元老会是打定主意收回我的领兵权了。”
她抬头,却撞见一向开朗的少年脸上神色瞬息变化,皱了皱眉:“西斯,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西斯笑了笑。
“沧澜上校,陛下今晚为您举办饯行宴会,请于1900时刻到达禁宫。”臂携式光脑的智能声音响起,通话中的两人都愣了一下。
西斯耸了耸肩:“看来陛下有所行动了。”
“疯子。”沧澜面色冷凝,抓过放在合金桌上的光脑,上面的时间是1800。
“只有一个小时了。”西斯摆了摆手:“你可以去准备了。我先去看看摩罗。”
“等下。”沧澜叫住他:“你才从米亚星回来,那边战事如何?巫三还好么?”
西斯的手微微颤了一下,依旧面带笑容:“战事平稳,不然我也不会这么快回来。巫三指挥官情况不错,前天刚刚占领了B3区高地。”
“那就好。”沧澜舒了口气,军部不召开会议,她也无法得知战场上的最新情报,只能旁敲侧击,问候被派到前线的老友。
荆棘军最高指挥官巫三,也是整个巫家——曾经与皇族比肩的巨族唯一的血裔。当年同她和卫澜一起,在沧世家祈星祖宅渡过了少年时光。巫三见证了巫家和沧世家的覆灭,也见证了这么些年沧澜的拼搏。而西斯,帝都机械所的首席机械师,曾与沧澜和巫三一同完成了数次团体S级任务,一同在九死一活的任务中存活,足以生死相交。
“西斯,你今天不太对劲。”沧澜看了看西斯,总感觉有些别扭。
“可能是没有休息好。”西斯耸了耸肩:“你还不去换衣服啊,我去军部港。”
“恩。”沧澜切断联络,坐在充满军人气息线条利落的合金椅上,凝视自己手指上如周围装饰一样简单利落到凶悍的指环。铀钻已经同她的精神海绑定在了一起,如果想要取下来,要么将自己的躯体与精神海完全分离,要么就让宿主卫澜从他的精神海中抽离出足够容纳铀钻的空间,要么就足够强大,能够承受铀钻从精神海剥离出的巨大痛楚。
“吾之沧澜。”她喃喃念了出来,面无表情,轻轻闭上了眼睛。
有什么用呢。再诚恳的誓言都会破碎。即便那个疯子一样强大的男人曾经承诺过要保护她,却也无法阻止沧世家的覆灭。上任皇帝卫胤的手谕号令荆棘军一夜间攻灭沧世家。只有她因为与卫澜的婚约而幸免于难。更何况,是卫澜亲自带队,率领荆棘军踏破家族领下星海。他在祈星祖宅找到她的时候,刚刚手刃了她的父母。正如昂宿历史上无数次荆棘军的出动一般,以数方星球,近乎一个星域的代价,使一个绵延千年的古老家族转瞬覆灭。从前承载无限荣光的武神家族只剩下她一人。所以她舍弃原本的名字,以沧澜为名,独自肩负起家族的责任。
从祈星来到昂宿星,她拒绝一切帮助,从列兵一步步走到上校的位置。无数次星海中同敌人搏杀,换得了铁血功名。她是最年轻的女武神,也是唯一的女武神。
陪她一起走到这一步的人不止一个,但他们大多已经埋骨在了茫茫星海,唯一一个从始至终与她一同奋战并存活的人,此刻也远在米亚星,指挥同氐宿之间的战事。
“卫澜……”沧澜起身,换好军队礼服,一片冷然地向着禁宫前去。
而与此同时,帝都机械所里的金发少年迈步进了一片黑暗,走向黑暗后静静沉睡的庞大金属机甲。他的脸庞身形迅速变化,露出一张黑发黑眸面如刀削的冷峻面庞。阴影下他的五官影影绰绰,唯独声音清晰,却带着沙哑低沉和说不出的疲惫:“摩罗,别告诉她……我回来了。”
他进入摩罗飞船形态的底舱,那里放着一个恒温仓,里面赫然是金发少年西斯的面容!
恒温仓的医疗功能已经启动,西斯整个人都浸泡在乳白色的营养液中。他的身上遍布伤痕,显见受了极重的伤,胸腔上部一处贯通伤是将他的肋骨暴露在外。恒温仓上紧急状态的红灯尚未熄灭,他仍然处在危险状态中。而更为恐怖的是,营养液迅速修复他的伤口,那些伤口却又以极快的速度裂开,如此反复。
黑发男人坐在他身边,双手捂住面颊,露出与冷硬面庞不相符的哀痛。良久,低低的声音自他唇边逸出:“复仇的时候到了。”
禁宫。
不同于其他建筑的金属光泽,帝国皇帝居住的禁宫是青黑色的高大建筑。这座宏伟的建筑伴随着整个昂宿帝国,从帝国创立的那天起就作为皇族的住所,是昂宿为数不多的古建筑群。它的历史价值和艺术价值远远高于昂宿周边工业星的产值总和。然而每次沧澜迈入这座建筑,都会感受到浓浓的压抑和肃杀。
宴席始开,沧澜面无表情地坐在下首,像往常一样,并没有和上首的皇帝寒暄行礼,而是径直用餐。
银色长发自带威压的男人破天荒没有如往常一般紧紧盯着她,而是自斟自饮,面色冷凝。
偌大的厅堂中只有他们两人,名义上的未婚夫妻。但他们彼此心里都清楚,卫澜需要她来制衡军部和稳定其他贵族门阀,她需要卫澜的带给她的这个帝国至高无上的权利。
不过一场交易。
上月氐宿在边境米亚星挑起了米亚星战役。巫三作为荆棘军最高指挥官奔赴前线,这是例行收取战报的时候。
上首的男人身周泛起波光壁,良久,波光散去,露出男人莫测难辨的脸色。
沧澜视而不见,起身:“陛下,臣告退。”
“急什么。”男人挑眉,冰冷的双眼看向她:“米亚星战报,你不听?”
“既然陛下要求,臣就听着。”她抬起头,突感心中一阵波动。
“米亚星一战告捷。盖亚少校狙击了氐宿最高指挥官路德维希,氐宿败。”卫澜冷冷道。
“我相信巫三上校的指挥才能。”沧澜道。然而还没等她暗松一口气,放下为巫三担忧的心,卫澜冰冷的声音又响起:“巫三少校指挥失误,荆棘军三分之二折损在生化战中,巫三败逃……不知所踪。”
噔的一下,沧澜的心一跳。
“陛下从何得知?”她抓紧了手指,忽然想起西斯笑着对她说,战事平稳。
卫澜不言语,一片波光壁猛然在沧澜面前洒落。
尸横遍野,血流漂橹。
画面急剧缩小,直到整个满目疮痍的星球出现在屏上,只有寥寥几块象征精神海和人群聚集地的光斑。
这些光斑都无比黯淡,而巫三作为帝国最富才华的上校之一,他的精神海本该如同曜日。
“战斗中精神海受损会导致能量流失。”沧澜开口。
“可惜,巫三叛逃也是长老会观察的结果。”卫澜微眯双眼,敛住眸中别样光芒,波光壁上的内容迅速变换,一幅通缉告示出现在屏上。
沧澜臂上的光脑亮起光芒,显示出那副告示。
“通缉令。”卫澜笑了笑:“整个帝国。”
“臣告退。”她霍然起身,大步离开。身后的男人执起酒杯,仿若无事般自斟自饮。
沧澜面无表情地赶到帝国机械所,却没有发现西斯的踪影。她微一皱眉,向军部港走去。
偌大的军部港,黑色的空间中只有庞大的摩罗飞船形态停泊,丝毫没有金发少年的踪影。
“摩罗。”沧澜登上摩罗,开口:“看见西斯了吗。”
“底舱。”清透的少年声音响起,沧澜深吸一口气,向底舱走去。
底舱只有孤零零的恒温仓。金发少年躺在恒温仓中,满脸痛苦。身上的伤口修复又溃烂,溃烂又修复。
“他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来的?”
“今早。摩罗号分析出他的身份信息,是首席机械师西斯。但无法识别送他来的人的信息。”
“该死!”沧澜猛然挥拳,砸在底舱的舷窗上。
如果底舱中的这个人是西斯,那今天跟她说话的人是谁?
“皇帝最高命令。”摩罗智能生命的声音又响起:“沧澜少校,一个小时内开始执行任务,赶赴地球。”
“卫澜……”沧澜面色阴沉,拳头捏出骨节的咯吱声,脸色却逐渐平静。
“走吧,摩罗。”
“你不搞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当然。”她收回笑意:“现在,转道米亚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