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团团包围的人群之外,马匹飞奔而来,一黑一白,双影飘逸,正是青州总兵乔誉与他的妻子海棠。
所有人俱是一惊,而这其中最震惊的,却莫过于乔誉曾经的手下,以及段晋。
青衣男子顿时握紧了拳头,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何乔誉还没有死,难道郡王竟然放了他?那自己这一头……可如何是好?
果然,身旁那四五人均投来不解的目光,甚至其中两个人都已拔出剑来,怒视着他,情势竟是一瞬转变……
段晋情急之下,突然手指乔誉夫妇,高呼一声:“这人会易容术,假扮乔总兵,定是打算趁我们不备,将我们一网打尽,来人,将他们乱刀砍死!”
乔誉的马匹已在眼前,他将缰绳堪堪拉住,静静地看着在场的所有人,终将目光所有人都是一愣,待看到来人,均不知所措的看向各自的将领,事先拔剑的两人立时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朝着乔誉大喊:“将军百战死……”
所有人都看向乔誉,乔誉静静地看着他们,慢慢说道:“妻子终离散……”
话音刚落,人群躁动,“真的是总兵大人!”
“不错,只有总兵大人才知道这句暗语!真的是大人!”
只听乔誉又缓缓开口,说出了后两句:“若怜妻与子,誓破敌军城!”
执剑的两名将军神色大变,正待质问段晋,却只听“噗”一声,有刀穿体而过,顿时鲜血四溅,他们回头,却永远不敢相信下手的,竟会是曾经出生入死过的同僚,那质问的话语、惊疑的眼神,永远停留在了最后那一刻,直至那僵硬的身躯摔下马去,双眼都久久不曾阖上,此生,只怕也无法合上了。
“纪荣……朱非……”乔誉一声疾呼,全场瞬间一片寂静,海棠的手指死命的扣住乔誉的衣衫,另一只手捂着嘴,将那惊恐的呼声强制压下去,瞪大了的瞳孔里,却依旧满是惊惧不安……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情势更是瞬息万变,两位将军身死,其旧部瞬时倒戈,与杀人的那两位将军的部下对战起来!场面于是更加混乱不堪!
乔誉心痛,眼看着兵士便是如此内讧殆尽,不用想便知自己沿途埋伏的人为何没有来,但此刻却也只能生生忍着,策马奔至独孤翎身边,劝他离开,林悠见此便更是极力劝说,哪知独孤翎竟是充耳不闻,理也不理他们。
正待乔、林二人焦急之时,忽而独孤翎回头看向他们,乔誉一惊,心知要瞒不过去,果然听独孤翎问道:“你是不是和她在一起?”
乔誉迟疑,正待思索如何回答,忽而一只手已生生地将他的衣领揪起:“说,是不是你把她带走了?她在哪里?你将她怎样了?说……”他一字一顿,几近咬牙切齿。
乔誉心头一惊,却又迟疑地看看林悠,哪知林悠这回却也是低下头,没有看他,乔誉摇了摇头,自嘲一笑,似是在嘲笑自己的懦弱,的确,连他也看不起自己,说他没有一点点私心,说他不想让慕惊鸿死,只怕他自己也不信,但……他终究还是开了口:“她被独孤千城带走了……”
“去哪里?”
“向西……”说这些话时,乔誉脑海中明明响起慕惊鸿的交代……千万不能让皇上去找她。
可他还是说了,亦是存着私心,不想被人诟病说他小心眼。
乔誉长叹一口气,他总是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候,做了最不该的事。
话音未落,只见身前人影一跃,已跳上马去,“这里的事情交给你们,一切以保护百姓为主,乱臣贼子,一律当场斩杀!”他说的斩钉截铁,不容回转,话音一落,局势便已定。
林悠终于没忍住,“主子,慕妃希望您以国事为重……”
“她还说,如果您去找她,她做鬼也不会放过您……”几乎是毫无意识的,这句话乔誉顺口而出,当时听并未多想,此刻细细一思量,想起那个瘦弱的人儿似笑非笑地说出这句话时的淡然和决绝,突然觉得莫名的心酸……
那人眉毛反挑,眼神冷冽:“国事?何为国事?”他静静地看着前方,说出一句他自己也不知是何意味的话来,“别忘了,她是丞相的女儿!”
丞相女儿?左丞相慕谦么?是了,谁也不会忘记这是一个难缠的角色。乔、林二人对视一眼,心中却各自思索,眼看着独孤翎远去,除了派出暗卫跟随,却别无他法。
独孤翎刚走,乔誉定神看了看这混乱的局势,将海棠交予手下照顾,而后执剑策马,疯狂冲杀,待将所有人都分成两路,一个个杀红了眼的兵士们摇摇晃晃站定,待回过神来,看见不远处执剑而坐的乔誉时,那个身影,坚毅而刚强,苍劲而挺拔,刀割斧劈般的脸上带着锋利的坚劲,赤红的双眸昭示着他的盛怒!
他扫过这一张张茫然的面孔,洪厚的声音蓦然响起,“若你们执意选择自相残杀,明日……甚至不需明日,这青州城当不攻自破!届时战火燎原,你们的妻子、双亲,都将死于敌人的刀剑铁蹄之下!话尽于此,你们当可以不顾亲人,只为私欲,尽情厮杀!”
“来呀,怎么不动手?你们不是很能杀人么?你们不都甘愿做降城之奴么?怎么不动手?”
几句反诘,整条街上已是鸦雀无声,那三名将军面面相觑,似有悔改之意,却又觉已无悔改之路,待准备向段晋求教时,却发现这人已不知在何时,莫名消失了……
三人一惊,心中料想不好,他们只不过是做了替罪羊而已!这历史上反抗者何其多,但终究,许多人也只能同他们一般,尚未萌芽,便已消亡。就在他们迟疑征愣之时,面对着乔誉的兵士们却自责难当,低下头去。
乔誉当机立断,一声令下,将那三人擒获,押进大牢。一场闹剧,竟是如此便化解,他的威信从来都令人信服,但这一场闹剧的损失,却无法挽回,无论怎么说,独孤千城在这场局中,略微胜出,但,终极敌手究竟是独孤千城,还是凌戈寻,或是另有其人,他却看不透,亦只能事事仔细,小心谨慎为上。
而独孤翎临走前那句话,他仍旧参不透,他说“她终究是丞相的女儿”,究竟是何意味?
他从不爱她?只因朝中局势复杂?
或者更可说明,皇上目前的处境堪忧?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盘棋,而谁,才是幕后的操棋手,他,竟然开始看不清了。
处理好这里的事务,他便立刻带人去军营肃清人员,调查此事,又分拨出一批人去照应独孤翎,林悠便带着这群人向西追去。
林悠心中亦是疑惑,独孤翎临行前那句话,似乎只是想说,他对慕妃并无其他情谊,那么……一直以来都是他看错了?
但一想起他醒来那一刻,得知慕妃不在时的神情,他的冷厉、他的怒火,这些反应又说明了什么?皇上……到底在想什么?
独孤翎一路向西追去,直到过了安宁寺后山处,他才发现再往前也就只有沙漠,独孤千城带着慕惊鸿去沙漠做什么?莫非……
他恍然间记起,在沙漠中有一座城堡,独立自治,即使是沧央国这样的大国,亦不能将这座城堡如何。而城主是一位极其神秘的人物,至今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只知在很久远的时候尚有不少国家想要将这座城池收入囊中,以便作为通往西域的一个驻点,但至今都不曾有一个国家得手,就因为这位神秘的城主,他总有奇异的退敌之计,久而久之,也就不再有人打这城池的主意,这里便是望月城。
只是望月城不与外界来往,若独孤千城带着慕惊鸿来此,会去了哪里?望月城么?但这又怎么可能?
正在他思索之时,听见身后马蹄声起,林悠转瞬已至,身旁还跟着一位兵士,这兵士是乔誉专门派给独孤翎的,他对这沙漠很是熟悉。
听完林悠的介绍,独孤翎心头一颤,抑制住欣喜的情绪,冷静问道:“这里距望月城还有多远?”
那兵士看了看天,回道:“此时已是未时,到望月城应该会入夜,而且,望月城极其排外,若想进城,便只能乔装打扮成过路的商旅,且不可带太多人同行。”
林悠一听,立时否定:“不可,主子身边必须要时刻有人保护,此法冒险,万万不可!主子,请三思!”
独孤翎看了林悠一眼,又回头看了看众将士,“林悠,去挑十名暗卫,你们随我同行。”说罢,又看了看那名兵士,“你也同去。”
林悠还想再反驳,但独孤翎已翻身下了马,不再理会他。他心知自己多说也于事无补,只得去挑人。
独孤翎孑然一身,站在广袤的沙漠里望着前方,他多想这一刻,一眼就能看见那座城池,一眼就能看见这人就在眼前,可是入眼的却尽是黄沙……不确定,不确定他们会不会在城中,但即使是冒险,他也要一试,他要她回来,回到他的身边,一定,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