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睁开眼睛醒过来,慕容仙落看到自己在一处清风一样的殿宇里面,与自己之前呆的冷宫似乎并不太一样。
更不似凤阁,这里是哪里?
“南宫风……”
慕容仙落本能地叫着这个名字,她忽然想起来了,南宫风似乎是被人给抓住了,他怎么样了!
“果然是他的名字。”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阵悠冷的声音,带着威肆的冷意,接着就看到一晃明黄,威仪的蓝眸展现在她的面前,“楚云慎?”
默默地叫着他的名字,如果说是她回过神来认出了他,不如说慕容仙落是本能地叫着他的名字。
这三个字,太熟,熟到了骨子里。
“楚云慎,永远排在南宫风的后面,屈居第二位,在你的心里。”
身为皇帝的楚云慎淡漠地陈述着,根本就不给慕容仙落反驳的机会,他表面无色,心里一片悲哀。两只手背到身后,紧紧地握着一团,他恨,恨自己不能将南宫风的脑袋一刀给削了,让面前的这个女子断了心!
慕容仙落黯然,低下头来,心里翻滚,微启的苍色唇瓣,最终抿合,半个字未吐出,她知道,此时她说什么,都等于零。
“南宫风,如今在午门问斩。”
楚云慎再度陈述,挺直的后脊背对着床榻上的女子,他高大的身姿就这样挡住了一切的阳光以及风色,将一缕阳光照进来的光色挡住,巨大的阴影打在了慕容仙落的身上,她抬头,看不清他的样子,甚至连他高秀身姿的轮廓,此时也看不太清晰了。
“为什么?”
她绝不会想让南宫风死的,但清醒过后的她知道,跟楚云慎闹,那是一点儿用处也没有的,她需要冷表处理这件事情,才能让这个男人放弃他的决定,才能真正救下南宫风。
她的声音依然很淡,楚云慎突然很后悔自己竟然拿后背对着她,他是如此地遗憾,竟然错失了身后女子脸上的表情。不过,在听到她淡漠的口吻之后,楚云慎突然感觉世界似乎在刹那恢复了正常。
没错,只要慕容仙落用这样一副无关事态的平静之心来面对事情的时候,就说明她已经恢复正常了。
还好,还好。
楚云慎心里面庆幸极了,太医院所有的太医轮番守护,三日三夜的极力救治,终于将她救了出来!
还好,还好,她活着,她活着就好。
“你的心,只能属于我。”
“要怎样才能不杀他?”
两句话同时问出口,楚云慎冷冷地道出自己的意图,而慕容仙落也在同一时间告诉这个男人自己的目的。
话音同时落出,彼此之间不由地一怔。
慕容仙落惊然地听着他竟然想要自己的心,而楚云慎痛惜地看着他,蓝眸之中一片漾然的悲哀之意,原来就算是装,她也不愿意装成最爱的人是自己呢。
可是自己却如此对她放不下,甚至不舍得她受一点点儿地伤。
“跟在皇后的身边,就不杀他。”
楚云慎要天天见到徐子嫣,所以慕容仙落要天天呆在徐子嫣的身边,只有这样,他才能天天见到慕容仙落,以解自己心里面的空虚。
想到这里,他扭头看着慕容仙落的反应,只见她的脸上淡淡然地,没有丁点儿其他的意思,似乎对他的提议,再平常不过,她甚至懒得再做出丁点反应。
“慕容仙落,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冲动的楚云慎冲上前,一把捉住慕容仙落的脖领子,恶狠狠地训斥!
“在听。”她的声音依然淡漠而无风,“我愿意。”
不就是把她废掉,打入冷宫,然后转个圈,再跑到新后面前做个卑下的侍女!
呵!她刚刚还真的有一点儿相信了他的说法,他想要的只有自己的心而已,可是回头再看看,这事,恐怕只是他一厢情愿地确定之词吧。
他只是喜欢以这样的一种说法来说服自己而已。
“哼!”
楚云慎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扬长而去!
他现在相信,无论自己做什么,她都不会有感觉了。
楚云慎想着,心里面生出无限的冰寒之意。
他在想,需要再用些什么方法,能让她痛,能让她有反应,能撕破她那可恶虚伪的面具!
让慕容仙落受苦,楚云慎自认舍不得。
经过这三天三夜的救治,楚云慎觉得自己的心都快没了,无论徐子嫣如何对他施展百媚之术,他就是无法提起精神来,到最后将徐子嫣直接挥了出去。
看到慕容仙落受苦,楚云慎感觉比自己受苦还要痛。
这一方法,必定是不能用的!楚云慎想着,他也绝不会再用,更不可能让这个女子再流落到自己眼光触及不到的地方,像连生苑那样的冷宫,绝对不可以。
必须得想办法。
楚云慎心中暗暗为自己加油。
“皇后,您先沐洗吧。”楚云慎刚刚走,慕容仙落就听到一个软软而柔柔的声音传了过来,她扭头,就看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站在自己的面前,很可爱很热情的样子。
“我为什么要沐浴!”
慕容仙落心里面十分不服气,她才刚刚跟楚云慎暗战完,回头又要跟他留下来的“线人”暗战,这到底是什么事啊!
那小丫头一点儿都不恼,反而很是和气地甜声回她,“因为娘娘您已经昏迷了三日三夜了呢,所以……身子必是要清洗一下呀。”
“三日三夜?”慕容仙落心里面质疑,她不是刚刚睡了一会儿吗,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三日三夜了?
“哦,”小丫头高高兴兴地自己欢呼了起来,“看来娘娘是大好呢,这实在是太好了!真是皇上的祈祷起了作用了呢,把娘娘给救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喂喂喂!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慕容仙落赶紧止住她,这个丫头片子,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当下,那个小丫头对她说出了这三日三夜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慕容仙落越听,脸色越冷,直到最后脸已变得阴沉沉的了。
小丫头月儿赶紧噤声,站在一旁,一动也不敢动。谁能告诉她,皇后娘娘,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变了脸色了呢!
慕容仙落心里面极其地矛盾,她一直没有想过的是楚云慎竟然会为了她而做到了这种地步。刚才她还满口否定楚云慎对自己有心,她还将那个男人在心里咒了个千百遍。
回头月儿又将自己病了三天的事情统统告诉了她,她怎么可能接受得了?
回头看看月儿,这个小丫头不太像是会当间谍的料,难道她说的全是真的?
慕容仙落还是不愿意相信。
沐浴完毕之后,慕容仙落就被月儿拉到梳妆镜前一通收拾,看着铜镜里面的自己,慕容仙落不由地有些感叹,里面的人瘦了很多。不,应该说是自从来到楚云慎的身边之后,她的身体一直都不怎么好,不得不说,林云慎是她的劫,她不但无法逃离,更无法自行决择。
他掌控了她的所有。
这个事实,她早就应该认识到的。
“替我谢谢皇上。”
冷不丁地慕容仙落对身后的月儿说道。
“谢什么呀。皇上说让月儿保护好娘娘呢。而且这一切都是皇上私底下吩咐的哦。娘娘真是好福气!”
月儿在身后为慕容仙落插着金钗,不冷不热地拍着马屁。
慕容仙落摇摇头,身在皇宫之中,又是废后的身份。她能活到今天,凭良心来讲,不得不感谢楚云慎,没有他,自己就活不成。可是正因为有了他,自己才会变得如此千疮百孔。
曾经的所谓的人.权独立,自由,等等一切都不过如浮云。慕容仙落此时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原来她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凭楚云慎的一句话而已。
这三日的昏迷不醒,若不是楚云慎对自己还放不下,恐怕自己的魂魄早就离开,下一个去处还不知道是哪里。
“唉——”深深地叹息一声,所谓的男女之爱,也不过是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心意而已。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一切都将迷离远去。楚云慎对自己的“放不心”,恐怕也会随着时间的离去,而渐渐淡泊。
果真是要老死在这宫中呵!
慕容仙落垂眸,纤长的眼睫挡住她眸中所有的深思,当认清剩下的余生也不过如此,宫斗,甚至是为徐子嫣而使用,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去迎接下面即将发生的事情。
“我们去凤阁吧。”
将刚刚月儿插进自己如云秀发中的金珠,一一摘下,慕容仙落起身往外走。
“娘娘,您去哪儿啊!”
月儿没发应过来,“娘娘,您的身子还没有养好,皇上说不让您出仙落宫哪。”
“仙落宫?”
慕容仙落身子立定当场,轻回头,好看的下颌印着门外偷偷打进来的一缕光线,她肤色苍白如纸,却空灵剔透地仿佛下一刻便逝去一样。
“是呀。是呀!”月儿赶紧接话,“这是皇上新命名的仙落宫,说是娘娘您专用的寢宫。而且这个寢宫跟皇上的御书房好近哪,以后皇上可以天天见到娘娘您了。”
“他见我做什么。”慕容仙落轻淡沉吟,秀眉微蹙,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难过之色,“不过是天天见那么几面,说几句彼此相厌的话,然后慢慢地彼此遗忘罢了。”
“慕容姐姐这话,说得倒是实在!”
正在这时,由宫门外走进一女子,是徐子嫣,她一身明黄凤敞,如云秀发今天梳成一个盘云髻,明丽而丰盈的脸上,唇红胭嫣,大大的眼眸流转勾魂,带着几分沉醉又有几分威凛的寒嗔之意。
“皇后娘娘吉祥。”
徐子嫣目前是皇后,月儿见到她之后赶紧行礼,随之是慕容仙落跟着行了一礼。
徐子嫣来到近前,看着慕容仙落对自己行礼,却始终不让她平身。
“慕容姐姐,最近似乎瘦了很多呢!”可惜在连生苑自己下手速度实在太慢,没让这把骨头变成死骨,实在是太可恨了!
装作很是关心,涂着丹蔻的修长指尖,白色的皮肤滑过保持着宫礼姿势的女子秀美的脸庞,看到上面留下自己指甲印后,徐子嫣恨不得划花这张脸!
终究没能这么做,反而一甩手,装作亲热地将慕容仙落扶了起来,“姐姐快起身!是谁允许姐姐向妹妹行这么大礼的!月儿,”徐子嫣冲一旁的小丫头月儿低吼,“难道我教你的东西,全给抛在脑后了!慕容姐姐年纪在我之上,又曾经是皇后,怎么能让她朝我行礼!还有,这几日不准慕容姐姐来凤阁了,看她这身子,如风中落叶一样,哪经得起使唤,这些话,难道你都没跟姐姐说!”
“奴婢该死!”
月儿话音刚落,徐子嫣扭头,带着一丝阴险笑意的脸,成功地看到慕容仙落诧然而惊异的神色。
“慕容姐姐还不知道吧,自姐姐昏迷的这段时间,皇上有多担心姐姐!妹妹实在觉得姐姐的身子太娇弱了,所以建议皇上不要操之过急,来凤阁侍候的事情,姐姐还是缓几天吧。唉,虽然皇上想让姐姐醒了之后就到凤阁去,不过,妹妹阻止了。还请姐姐不要太怪念皇上了。”
“虽然现在姐姐是妹妹的使唤婢子,但到底是曾经被皇上宠爱过,怎么说妹妹也不能让您劳累了不是?”
徐子嫣一通话下来,慕容仙落已经僵化当场。
最后连她又说了些什么,慕容仙落也听不清了。
送走徐子嫣之后,慕容仙落是被月儿关闭房间的“吱呀”声吵回过神的,外面的朝阳被木制的棱形窗户一一挡住,只零星地留下几丝余温在心头。
慕容仙落抬头四顾,瞬间觉得自己似乎回到了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的样子,这里所有的摆设,甚至是一书一桌,哪怕小至一壶檀香,都与之前自己初次生活的地方一模无二。
这里几乎是与之前的王府,复制过来的般。
缓缓地挪动着沉重的身子,月儿赶紧小跑上来,两只手忙忙地扶住慕容仙落,害怕她会一个不小心跌倒。
“放开。”
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是自牙缝里面细细挤出来,可见说话人的恨意有多深。
月儿惊了惊,赶紧松手。
慕容仙落被她的势头给蓦地歪了下,身子恍了恍,才最终虚弱地摆正。
“娘娘……”月儿绞着两只手,娘娘是因为刚刚皇后娘娘的那番说词而生月儿气了吗?娘娘介意的是什么,是月儿曾经跟过皇后娘娘吗?可是,月儿的心是向着娘娘的呀,为什么娘娘会那么凶月儿。
原来楚云慎所谓的“放不下”竟然是因为徐子嫣吗?
慕容仙落心里骤觉一片阴冷,一瞬间竟然感觉到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那么冰冷,他们对彼此那样温暖,可是独独对她,对她这个外来的灵魂是如此地冰寒。
连一直一路走来的楚云慎都能变心,谁还能真正地为她所依靠?
没错。女子当自强,可处在这样的封建社会,她要自强?她要如何自强?
她的一切,她的身家身份都是她致命的缺陷,是束缚她的终极理由。
楚云慎花了三日三夜来救自己,不过是因为新后徐子嫣而已。
楚云慎愿意让自己去侍候徐子嫣,只不过是因为徐子嫣的一时兴起而已。
楚云慎让自己醒后立即去侍候徐子嫣,却抵不过徐子嫣的一句话,姐姐身子虚,理当多休息几日再来。
呵!
慕容仙落忽觉得这个世界是如此地可耻!
往事一幕幕浮现眼前,关于刚入这个世界时的画面,一张张地浮现着,包括欢笑,包括泪水,甚至是包括那些零星的称之为幸福的东西。
这一切,她还能抓得住吗?
微微地摇摇头,青丝在她的肩上滑落。不能,不能呵。
她再也抓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