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奶娘犹犹豫豫往前走了几步,又退回来,想往回走,才走几步又回头。来去了三次,她终于下了决心进老王妃的屋子。儿子小柯已经十多天不和她说话,因为她不答应去京城找小翁主。
难道她不念着小翁主了吗?天才知道她,天天梦里都哭醒几次。可是去京城,先不说路途遥远,哪来的路费?再说,小翁主进的是皇宫,那是平常人进得去的吗?就算他们娘俩一路讨饭讨水能走到京城,恐怕摸到了那皇宫墙也仍旧没办法进,既进不去,那不是白去京城吗?
可是要不答应儿子,看这小子的倔,估计这辈子也不会理她了,还有,或许哪天等她一觉醒来,儿子就不辞而别了。唉,为什么她遇到的这些孩子都是那么的倔呢?生的是这样,奶的也是这样!
“王妃,奴婢今天是来告辞的,多谢王妃一再的收留之情,只是现今奴婢真不该再厚脸赖在王府了,所以今天来就跟王妃道个别。”赵奶娘进了王妃的屋,慢慢地跪下,慢慢地说出自己的意思。
“奶娘是准备去哪里呢?如果奶娘有了更好的去处,老身也不会挽留,如今我们王府更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我也是今天不知明天了,再留着你们,怕是害了你们,耽误了你们。”老王妃听着赵奶娘的话,脸上是一点没有惊奇之色。
“我那新夫虽然是走了,可最近这些日子来,我那公公婆婆身子骨有点不爽,于是就想着我回去照看些,我想想也应该,就答应了。只是对着王府这边,我们就显得有点冷情了,还望王妃别见怪!”赵奶娘深深地低着头。
“哪里会呢,你别多虑了,奶娘,你这也是应该的。只是你们这一走,府里是更加冷清了。”老王妃的脸上难以克制的露出些凄凉。小翁主走后,这府里一下子冷清下来,原来还嫌她任性吵闹,现在才知道那叫热闹。
“奶娘,我想问个事情,你别见怪,也别瞒我。”
“王妃您问吧!”
“你们娘俩有没有打算去京城找翁主?”
“没有没有,王妃,我们娘俩绝没想过这个事情,那京城千里迢迢,再说那皇宫又是戒备森严的,我们俩娘就算都变成鸟儿怕是也飞不进去。”奶娘心里一惊,又不敢抬头,只是狠下心撒谎到底了。
“唉,这个也是对的。皇宫哪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即便我,这一生也没跨进过皇宫。想着之前狠着心逼无忧去京城,可心底里也是明白那不是一个十分好的地方啊,从她走后,我就没做过什么好梦,老是看见她哭啊怕啊!唉,这人啊,总是要遭罪,不管怎么做,总是没个十全十美的,这无忧一旦去了京城,我又担忧她会遇什么险难的,我虽没进过宫,可也听人说过,那皇宫处处是险境啊。”
“王妃,您别担忧,我记得之前欧先生说过我家翁主面相富贵,既如此,奴婢心想,翁主总会没事的,王妃,您说是不是这个理?”赵奶娘放下自己的担忧,尽心劝慰着老王妃,她确实有点听进去了。
“嗯,也是,那欧先生不是一般人,他说的话不会是骗人的。那奶娘,我就在这里跟你别过了,实在是惭愧得很,现今府里一点也拿不出来送你做盘缠了。”
“王妃,您别这样说,是我们娘俩该惭愧呢,怎么还好意思要府里的东西?”
赵奶娘别过王妃,出了屋,全身是那个汗透啊。自己这辈子还从没撒过谎,现在却是,唉!也就这一次吧。她知道王妃并不喜小柯接近翁主,现在怎么敢告诉她,小柯死了心要去京城找翁主。
她草草的收拾了下,第二天就和小柯离开了王府。
小柯一出王府马上恢复了往日的神气劲,一个劲地催着娘快点出城。到这步,赵奶娘是已经全听了儿子。
远远看到了城门,小柯更是要跑起来,赵奶娘紧跟着。突然,耳朵里似乎听见后面有个熟悉的声音在拼命喊。赵奶娘回头一看,后面小跑过来一个人,竟是顾管家。
“奶娘啊,你们娘俩可真是那飞毛腿啊,跟得我是差点丢了老命。”
“管家,你怎么来了?”赵奶娘非常诧异。
顾管家先喘了半天后才接着说话,“老王妃嘱咐我跟着你们,如果你们去了西城我就不用管,如果你们是出城,就让我把这些铜板留给你们。”
“管家,这......老王妃终究是知道我们要去京城的?”赵奶娘是既感激又惶恐,不敢接过铜板,顾管家硬塞给她,“老王妃说,你们出了府她也管不了你们拦不了你们,是福是祸都只能听天由命,念着你们也照顾了翁主一场,老王妃就硬是挤出了这点铜板给你们。”
“管家,我们不能要,府里已经是很艰难。”
“奶娘,你们拿着,王府再艰难也有片瓦挡风遮雨,可是你们娘俩这一路,没点钱怎么到得了京城呢?那可是千里迢迢呢,这路上要有个......”管家说不下去,只是抹了抹眼睛。
“顾爷爷,我会照顾好我娘的。”小柯懂事的说了句。
“小柯,你也是大了,你一定要顾好你娘,还有,如果你们真能见到翁主,就帮着王妃还有我多照顾点翁主。那就一路保重了!”顾管家把铜板往赵奶娘手里一推,转身急急的走了。
小柯拉了拉还站着不动的赵奶娘,她惊醒了,跟着儿子一起出了城,跨出了那漫长路途的第一步。
细柔和钗玉跪在小翁主身后,低着头。跟她们跪一排的都是那些王子翁主的奴婢,而她们的主子,全部跪在前面一排,都在等皇后和太子的到来。周围是如临大敌的太监们,个个站得像石雕,纹丝不动。
细柔低着头跪在队伍里,心里紧张不安,昨晚千叮万嘱了小翁主,叫她乖乖地,可是谁能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呢?天保佑她们吧!
忽然,门口有太监大喊了一声:“皇后娘娘!太子殿下驾到!”
这声音一传来,里面的太监们齐齐的跪下,动作整齐得像一个人似的。小翁主抬起头看着,心里有点好奇。
门口陆续有人进来,长串的太监和宫女们鱼贯而入,随后,盛装华服的皇后娘娘轻迈莲步进了院里。紧接着,是太子殿下。
“微臣曹安世叩见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平身吧,曹卿!”皇后娘娘轻抬下手,那掖庭令曹安世站起来,不过头还微低着。
“曹卿,这些就是各地来的刘氏遗孤了?”
“禀皇后娘娘,这里的只是全部的三分之一,其他的或是在途中,或是正要派人去接。”
“哦!本宫望曹卿尽快去办妥这件事情,尽早让各地的刘氏遗孤免受流离之苦。”
“是,皇后娘娘,微臣一定尽快去办。”
“今日天气冷,别让这些孩子跪在冰冷的地上,都起来吧!”皇后娘娘把目光投向那些孩子,一个个都低着小脑袋。
曹安世听到皇后娘娘这样说,连忙让手下的太监们扶着各个王子翁主站起来。站是站起来了,可还是个个低着头。
不,至少有个是抬着头的。皇后娘娘的目光被吸引过去,那是个女孩,看起来很小,皇后娘娘走过去,站到了女孩面前,好精致的一个小女孩,雪白的皮肤,那双眼睛却黑得像夜,其中还闪着点点星光,一个笔直又高的鼻子直通向一张红花瓣似的小嘴。
“好可爱的孩子啊!”皇后娘娘竟然低声惊呼了一声,一边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摸女孩的脸,谁知女孩却躲开了,“我不认识你,干吗摸我?”那稚嫩的声音里含着丝生气。
“大胆!这是皇后娘娘!不许无礼!”曹安世吓大跳,连忙呵斥道。
“曹卿,别吓着孩子,她才多大,能懂什么,再者,看看这些孩子就知道从小失了很好的照顾的,因此,粗野点也是难免的,唉,本宫看着也替他们心疼。”皇后娘娘收回手,并没有一丝生气,“对了,曹卿,这是谁家的?”
“禀皇后娘娘,这是江都王刘瑾之女刘无忧。”曹安世连忙通报。
“母后,这江都王刘瑾是因淮南王刘贤谋乱事发受牵连的,之后自尽谢罪,虽说挂着共同谋乱的罪名,但以我看,也是不尽实的,或是因小人谗言才遭祸的也未定。”一直跟在皇后娘娘三步远的太子这时也开了口。
“太子所言应该有道理,只是本宫今日来是探看这些孩子的,其他的本宫管不了,也不是本宫该管的。”皇后娘娘又把注意力转向小翁主。
“江都翁主,你几岁了?”
小翁主看着眼前的皇后娘娘,穿着好漂亮的衣服,她从没见过人穿过这么漂亮的,不过,小翁主更喜欢的是这个皇后娘娘的脸,当皇后娘娘开口说话时,脸上总是带着点浅浅的笑意,那眼角眉稍还挂着点慈祥,这副表情好像奶娘。
“六岁零十个月。”小翁主抬着头,口齿清楚的回答着。
“可曾念过点书?”
“嗯!欧师傅教过我很多的,我都记住了!”
“真的吗?那你是很乖的孩子了!”皇后娘娘笑起来,“这孩子好有趣的!”
“母后,这翁主的师傅看来就是欧少傅了,如此说来,欧少傅所说不假,他说他在江都教授过一位极聪明的翁主。”
“哦,欧少傅怎么会和你谈起这些事?”皇后娘娘把脸转向太子。
“只是一次闲暇无事时的闲聊罢了,欧少傅谈了些各地的风土人情,无意中说起的。我也是刚听到翁主说,才串起来的。”
“原来如此!曹卿,本宫看时候不早,那就把皇上赐的礼品尽早发放吧!”皇后娘娘转向身边的一个贴身宫女,“绣伊,你把带来的东西发下去吧!”
然后,忙乱了一阵,该发的发了,该拿的拿了。
皇后娘娘准备起驾回宫了。忽然,又回头看看小翁主。小翁主也正睁着那双黑眼睛看着她,那神情在这些唯唯诺诺的孩子中是非常的特别,似乎还带着点不舍。
“好惹人怜的孩子!”皇后又移步到翁主面前,“翁主,你喜欢住在这里吗?”
小翁主不加思索的很快摇摇头,皇后娘娘又浮起点笑意,“那哀家带你去一个你会喜欢的地方吧!”
“那个地方会有好吃的吗?”小翁主咬咬嘴唇。听到这,皇后娘娘脸上的笑意更深,“有很多呢!每天都可以变着法儿让你吃到最好吃的!”
“嗯,那我去!”小翁主点点头。
“绣伊,把这位江都翁主一起带回哀家的宫里去。”
“是,皇后娘娘!”绣伊带着两个小宫女来到小翁主面前想挽住她的手,她却挣脱开了,转身跑到细柔和钗玉面前,一把拉起她们。
“不过,我要带着她们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