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装打扮的玲珑在长宁宫接见江都窦老王妃。一头白发的窦老王妃虽瘦却还是看着精神抖擞。
“祖母,孙女好开心祖母还老当益壮!”玲珑平静的接受了窦老王妃的行礼。然后屏退了其他闲杂人。
“无忧,都是祖母的错,祖母对不起你!”窦老王妃一见玲珑,双眼发红,一开口,眼泪就控制不住往下掉。
“祖母为什么这么说?”
“当初祖母强迫着你一定要来京城,不是想要现在这样一个结果的,如果早知道你会去和亲西域,去那蛮荒的胡地,祖母怎样都不会送你来京城的,要是留在江都,即便嫁个平常的好人家,倒也是能见着面,可是,现在,你却要去西域,祖母与你从此就生离死别,再无相见机会,明知你在那胡地孤苦伶仃受着苦,祖母却也无能为力。”
“祖母,不必自责,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
“无忧,你可怪祖母?”窦老王妃的眼泪止不住。眼前的孙女已大变,只有那眉眼间还依稀看出点儿时的模样,而那神态,则是完全变了,全没了小时那任性的顽皮,那固执的倔强,现在的孙女一脸的娴雅安静,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多少的悲喜,这是不是她当初想要的结果?老王妃此刻也无力去想。
“祖母,不必悲伤了,你说过身为王族之人不能让人耻笑了的。”玲珑低了低头。
窦老王妃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拿出帕子擦拭。
“祖母,我从没怪过你!孙女已经长大,明白事理了。孙女总要出嫁,嫁到东边西边又有什么区别呢?都不是孙女能左右的,也不是祖母能左右的,是不是?祖母。再则,孙女和亲也是光宗耀祖的事,如今,我们江都王族已经恢复往日的荣华,祖母应该觉得开心才是!孙女完成了祖母的心愿,是不是?孙女其实很开心,真的,祖母,孙女能让祖母亲眼得见江都王族的荣华再现,而且,孙女还会努力让这荣华长久下去!希望祖母能长久的享受这荣华!”玲珑停顿了下,睁着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着着窦老王妃,那眼睛清澈却让人看不清悲喜。
“祖母,我后日就要出行,现在,我们不必谈这些烦心的,只尽情说些开心的,来享受这短暂的时光吧!”玲珑又抬起头说。
“无忧,你真是长大了!”窦老王妃心内酸楚不已,面上却再不敢露出太多悲戚。幼小时狠狠地盼着她长大,长大后有了坚强,有了她这个做祖母想要的结果,可也有了那再也无法弥合的距离!
十里长亭,摆满了送别的酒桌。盛装打扮的和亲公主长恩大公主刘玲珑与前来送行的皇帝等众人告别。站在皇帝边上的太子被玲珑的容貌惊到,心里直骂着那胡鬼好福气。
朝臣中,总是有一双锐利的眼睛紧跟着玲珑,看她的神态,看她的一举一动。而她好似浑然不觉。
玲珑来到江都王设的酒桌前,一脸悲戚的窦老王妃站在边上,站在正中的就是江都县府从民间寻来的江都王后裔,一个二十多岁的粗鄙男人,虽穿着王袍,却掩不住一身的猥琐,还有那小人得志的神情。
“江都王可要尽心照顾着老王妃,我虽在西域也会时时关注江都王府,王爷可要好生打理着,别荒废了!”玲珑的脸上带着少有的严肃。
“是是是,小王定瑾准大公主的吩咐,绝不敢放肆!”
玲珑最后看了眼窦老王妃,然后,毅然绝然的回头,走向那辆豪华的马车。
直到钻进马车,她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随着使臣的一声大喊,浩浩荡荡的和亲使团开始起动,向着那西方一步步的去了。
离开城门没多久,经过了一片葱郁的林子。忽然,从林子中隐隐约约的传来一阵悠扬的幽雅萧声,渐渐地,那声音越来越清晰,仿佛近在咫尺。马车中沉思的玲珑忽然一震。
“钗玉,去告知使臣,让队伍停个片刻。”
钗玉把头伸出车窗,传话给在马车外骑着马的小柯,他连忙策马向前去禀过使臣,那使臣倒也同意了。队伍停下来,一下子没有了马蹄声脚步声,周围变得更安静,那箫声也更近了。
马车内的玲珑让侍女掀起马车的帘子,自己拿出那把琴,坐定后,双手放到琴弦上轻轻一拨,顿时,那绵长的琴音穿过马车,奔向那箫声,于是,两种音声和在一起,开始互相倾诉。音色中,弥漫着一股深深的幽怨,这幽怨让倾听的每个人都安静下来,不忍去打扰。
琴声终于停下来,箫声也戛然而止。
玲珑低头沉默了一会,然后抬起头吩咐钗玉。
“告知使臣,起程吧!不会再耽搁了!”
和亲队伍又开始起动,马蹄扬起阵阵尘土向空中飘去。
林子中的一个高坡上,站着几个人,戴着斗篷,几乎遮住了脸,其中一个人放下手中的长箫,口中一声叹息。
“王爷,已经远去了,我们是不是也该回转了?”跟在身旁的一个人小心翼翼的轻声问了句。
手持长箫的人无声的点点头,转身向那树边停靠着的马车走去。边走他边从衣袖中掏出一块帕子,展开来,那上面有朵艳丽的红花,但细看下,像是血染的颜色。他将帕子放到唇边。
一路向西,那景色越来越苍茫,然而那天却更高更广阔,那地也更加的无边无际。
小柯骑着马一直紧随着公主的马车,时间一长,骑马的辛苦显现,但他不觉得苦,更奇怪的是他心里有了点莫名的轻松。这一段路下来,他一直紧张着公主的神色,他怕公主这一路会太过悲戚。谁知,公主的脸虽然依然见不到笑容,但那眉头却一点点舒展开来。
有时休整时,隔开了其他闲杂人后,公主会从马车里出来透口气。他看着公主,她往天空看去的神色是那么惊讶又那么享受,她一会儿看向东方的天空,一会儿又看向西方的天空,眼中多了点迷茫和新奇,却也少了点哀愁。
于是,小柯也不再那么担心。但也有另外一件让他厌烦的事。那继妹王小媛先是让他意外的也跟着去西域,然后这一路只要有机会,就不停的烦着小柯,嘴里不停的说些让小柯觉得好笑又讨厌的话。
一日,使臣前来禀报,说前面百里就是玉门关,出了此关便是西域的界。
玲珑心里一震。
“知道了,不必停留,继续前行!”玲珑吩咐着,心里已恢复平稳。曾经她把江都的王府当做家,以为永远都会留在那个家里,不会去到任何一个地方,可是,她却不得不去了京城,进了皇宫,在一个个不同的屋子里停留,现在,她又不得不去到那陌生的胡地。她能把何处当做家呢?她不知道,或许就只把双脚踏住的这个方寸之地当做家吧,既如此,何处需她留恋呢?
“禀大公主,西域都护所副都尉陈汤前来觐见!”
“微臣陈汤叩见大公主!”一个陌生而清朗的男声响起。
“陈副都尉有礼了!”透过车窗,玲珑说道。
“禀大公主,此处已是西域,甘延寿都尉令我一路护送公主直到康居国的境内,届时,康居国的使者会来迎接公主,如此,公主这一路都可安全无忧。”
“多谢陈副都尉费心!”
有西域都护所的人马一路护送,过西域诸国时很是顺利,只除了风沙渐大,让随行的人越来越苦不堪言。
谁知越往西去,那风沙却又小起来,原来,临近康居国,那里却是大片大片的草原,满眼看去,绿油油的望不到边。
“禀大公主,已到康居国境内,队伍将在此处休整,以等待康居国的使者到来。”马车外是那陈副都尉的声音,“微臣即刻将返回都护所,愿公主此去康居王宫一切顺利!”
“陈副都尉一路辛苦了!”
和亲使团停在一条小河边休整,将士们纷纷牵着马去河边让马饮水,小柯牵着自己的马也去了。
“小柯哥哥,这里的天空好低啊,就好像一伸手就能碰到似的!”身后传来的声音很熟悉。
“是啊!”小柯没有回头。
“小柯哥哥,你累吗?”说话的是王小媛,她借着提水的机会来和小柯说话。
“不累!”小柯的声音冷淡。
“小柯哥哥,以后我们就要在这里过一辈子了吗?这里看着好像也没怎么可怕啊?”王小媛的声音带着点激动。
“小媛,不要说我们!”小柯这下转身面对她,脸色是异常的冷淡,“你是你,我是我,永远和不到‘我们’两个字!”
“小柯哥哥,你为什么就那么讨厌我?我对你做什么不好的事了吗?我把你当唯一的亲人,可是为什么你就老是冷着一张脸对着我?就因为我不是翁主公主吗?就因为她是公主,你就情愿为了她做太监,情愿为了她做任何事吗?”王小媛的脸上不再是一副讨好神色,而是被推开被拒绝后的失望,还有恼怒。
“是的,你这次说对了,我为了公主情愿做任何事!”小柯的脸更加的冷,“小媛,如果你不相信,我告诉你一件事。”
小柯走近王小媛,低下头,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说完,他牵着自己的马走向马车。也不再理会呆若木鸡的王小媛。
“小媛,小媛,你怎么了?提个水怎么半天都不回来?”有人在喊她的名字,王小媛缓过神来看看,是怜君来催她回去。
“怜君,你先提着水回去吧,我还要洗个东西!”王小媛把水桶放到怜君面前,怜君白了她一眼,脸色不太好看,但也不情不愿的提着水往马车那边走。王小媛背过身,捂住脸哭起来,哭了一会儿,她抬起有点红肿的眼睛看向那辆马车,眼神中充满了极度的仇恨。
“小柯哥哥,我不恨你,我恨她!我要她一报还一报!”王小媛突然站起来,踉踉跄跄的向马车冲过去,双眼直愣愣的也不看左右两边的路。
突然,不远处响起一阵惊喊:“马惊了,快闪开啊!”随着话音,一匹马横冲直撞飞奔过来,愣愣的王小媛还没意识到什么事情就被扬起的马蹄扑倒在地上。
“马撞人了!”好多人围过来,手忙脚乱把王小媛抬到随队的御医处,御医一搭脉,先是摇摇头,又忽然楞了下,然后给她处理了下外伤,说是无妨,能醒过来,于是,就又把王小媛抬到公主的马车上,等着她醒来。
夜色渐渐降临草原,草原上更显得空旷寂寥,往远处望去,平坦的地平线似乎没有尽头。也不尽然都是平坦,靠着北方的那边有着连绵起伏的小山丘。
山丘的背面此刻出现了一群人,正注视着前方在安营扎寨的使团。
“阿提斯,你决定了?”一个压低的男人声音。
“是的,格拉。”一个高大的男人站立着,眼睛如鹰眼似的直冲向前方的人群,“我们在这草原上这么多年了,就捞着了一条命,可是财宝呢?几乎没有!这样我们怎么能回去?”
“可是他们的人数不少啊?”旁边的男人声音中有丝犹豫。
“我听神巫说了,今晚会起一场很大的雾,我们趁着雾色抢了财宝就跑,他们看不清方向根本没办法追。”
“好,你说的对!”赞同的声音。
“不过,以我们的人马,也抢不了所有的马车,看见那辆最大的马车了吗?就抢这辆,还有紧挨着的那辆,我想汉朝给康居王的贺礼都应该在马车里,汉朝人喜欢摆阔,出手总是很大方,就这两辆马车里的贺礼对我们也足够了。”
“是,我明白了!”
公主的马车里,钗玉焦急的用湿帕子擦着王小媛的脸,盼着她能快醒过来,服侍公主的人手本就不太宽裕,现在还要搭个人进去照顾小媛。
“钗玉,小媛醒了吗?”里面传来的是公主的声音。
“禀公主,还没有醒,不过我看着那气息像是很平稳了,应该没事了!”
“等她醒了跟我说一下吧!”
“是,公主!”
马车外有人在说话。
“郭公公,这天看着像是起雾了,你们要小心的看着马车,别都睡着了,都警觉着点。”那是副使臣在说话。
车里的王小媛动了动手,眼尖的云棠看见了,“钗玉姐,你看,小媛醒了。”
是醒了,王小媛睁开了眼睛,只是那眼睛里却满是惊恐。
“小媛,你醒了,你怎么样了?”钗玉连忙上前查看。
“什么小媛?谁是小媛?”一句奇怪的话从王小媛嘴里吐出来,震惊了周围的人,她们互相看一眼后,又全部把目光转向王小媛。被马撞坏脑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