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婉婷低头,瞧了瞧自已顶着的大肚子,微微皱了眉,自嘲自己太心急了,这个模样,的确也不好出府。可是端木涵与端木鸿两人,连过年时都没有回府,只连同奏折一道,让人捎了封家书。杜婉婷自然很担心,以后,他们夫妻俩,都要长期过这种两地分居的日子,那样,她可受不了。
她今年过的很风光,太后、嘉光帝、太子妃给她的赏赐不断,各家内眷也纷纷给她送来表礼。太子与朝中重臣,争相送来请贴,邀侯爷前往赴宴,礼尚往来,荣庆府里从初二到初九,也整整摆了八天的宴席,她每天都带着一脸笑意,雍容矜持的听着女眷们的奉承话。
只是没有人看到,手里攥着家书,站在露台上,透过西北的夜空那纷繁怒放的烟花,望向远方的她有寂莫。她恨不得自己能象鸽子一样,飞到他身边去。
而今天的这道圣旨,更让她打定了主意,把他们的小家,安到西北去,虽然将军夫人,不再需要经商来贴补,但未雨筹谋,有银子傍身,总不是坏事。杜婉婷沉吟片晌,慎重的对如莲道:“你明日将庄子的几位管事,都叫来。”
“奶奶只管放心便是。”如莲应了声,瞧了眼四处啄食的鸽子,问杜婉婷道:“晌午要用些什么菜?我好让厨房备下。”
“酸菜炒笋,再来个梅子酱拔丝山药,突然想吃,其他的,你看着叫吧。”杜婉婷想了想,轻声道,冬末初春的笋儿,刚刚冒出个尖角来,正是又脆又嫩。
“晓得了。”轻松的拍掉手中残余的玉米粒及末子,轻声警告鸽子们一句:“再不会飞,烤了吃。”如莲便到厨房吩咐,又嘱咐过冬梅,到了时辰去给奶奶取午饭,这才去了庄子。
杜婉婷拢了拢披风,回了墨香阁,展开一张宣纸,把它裁成了小张,拿起笔来,将她知道的各地区所产的丝绸、茶叶的最新价格,接等级,罗列在纸上。突然,想起细薄通透的白瓷来,便也列在了其中,而后拔弄起算盘来,算起各项的成本……
“奶奶,侯爷请您到前院书房一趟。”如兰进来传侯爷的话,杜婉婷正拔下最后一颗算珠,记下数字后,放下笔,抬头疑惑的问道:“可知道是什么事情。”
如兰今天也高兴,虽然宣旨时她没资格在正堂上接旨,却也知道胡番退了兵,青书没准很快就回来了:“张管家没有明说,只说胡番下了降书,侯爷今儿个高兴着呢,还吩咐今晚,摆个家宴。”
杜婉婷瞧她一眼绯红,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取笑她只知道上半出,没听懂下半段。便起身回屋更衣,而后带着她,往侯爷书房去,正好,她也要去把明日她庄子上的各管事,要来家一趟的事儿,回侯爷一声。
侯爷独自一人,做在书案前,手中捧着茶,望着地上的画筒中的一副画卷发呆,连张管家在门口禀报都没有听到,直到杜婉婷立在他面前,唤了声“父亲”,才回神:“哦,来了?别站着,坐下说话。”
杜婉婷应了声,随意找了张空椅坐下:“不知父亲叫媳妇过来,可有什么事要吩咐?”
侯爷失神的喝了一口茶,竟然没喝出那茶已经凉快了,沉默了半宿,才对杜婉婷说:“还记得你敬茶那日,我送的那尊玉佛坠子吗?”
杜婉婷点点头,伸手摸了摸挂在脖子的坠子,将它脱了下来,起身递给侯爷:“都说这尊玉佛能平安,四爷便让我常带着。”
侯爷接过,抚着玉佛道:“这是莫家舅爷的遗物,一场大水,让莫家没了人,只留下了百亩良田,和一口鱼塘,莫氏临死前,紧握着这个玉佛,哭着求我,别让莫家绝了户。可她只留下了老四这么个嫡子,若将来他继承家业,袭了爵,他的儿子,怎么好过继给外姓?因此这件事,这么多年来,我提都不敢提对外提。”
“所以父亲一直拿不定主意立世子。”
侯爷点点头:“我本想着,立鸿儿为世子,将来便拿涵儿的一个孩子过继莫家,可是涵儿毕竟比鸿儿年长,身为嫡长却被弃,叫他将来又如何在人前抬得起头来。”
“更何况,如今他又立有战功。”侯爷说到这里停下,杜婉婷也不再作声,等着他的下文,侯爷放下茶杯道,自嘲道:“原本我一直是打算拿你的孩子过继,今日的圣旨,却让我犯了愁,堂堂西北大将军、荣庆侯世子的嫡子,怎么能是外姓?突然想到,若让他的庶子过继,就省去这些麻烦。”侯爷目视着杜婉婷,想想她对这样事的反映,却不见半丝涟漪,便将玉佛又递还给她:“这事儿该怎么做,就看你的孝心了。”
杜婉婷只是浅笑着,看似不在乎,其实,她还真不在乎,此时,她反而感激那道圣旨,让杜端木涵驻守西北,离这个逼良夫成渣男的家庭远远的,管他什么莫家不莫家,过继不过继的。
话虽这么说,杜婉婷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屋,午饭也不用,坐在书案前,支着下颚,望着窗外池边的小绿柳,想了许久。
项上这尊本以为能保平安的玉佛,此时却成了一根勒绳,勒得她喘不过气来。狠狠的攥下它,想一把将它丢得远远的,却又收回手来,暗叹了一口气,心里默念着:玉佛玉佛,你要是真有灵,就让我多生几个,孩子多的话过继一个姓莫,族里应该不会有人多话。
若是孩子不多……杜婉婷紧紧的蹙了蹙眉,看了手中的玉佛一眼:那就把你一代代传下去,寄希望于将来的子孙,你若被他们的妻室砸了,可就不能怪我。
而后,杜婉婷动笔,将才刚侯爷对她说的话,写了三封内容差不多的信,两封绑在鸽子腿上放飞,一封差人寄往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