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秋天就要过去了，黄莺果真如她所说的那般要走了。
水笙几个凑钱给黄莺买了一只流苏金镶玉的簪子。四喜摸了摸簪子上的玉石，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水笙你说这宝石是真的吗？”
水笙也摸了摸，“我瞧着分量足，金肯定是金的。”
恒景也伸手摸了摸，“应该是真的吧。四喜你守着那么多玉石，怎么没点眼力见啊。”
四喜脖子一梗，可不喜欢人瞧不起自己管事，“世子那东西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价值连城的东西，且不说水头，就是雕刻都是名师所作。”
恒景哼了一声，但还是又去看簪子。
“我觉得黄莺姑娘真是个有福气的，”恒景抱着膝盖，“你瞧她跟着世子也没多久，就嫁了个将军啦。我也不求这个，但凡能嫁个侍卫长，我都愿意。”
水笙倒是没想到恒景能有这份眼力见。原本以为她想跟着陆言骞，也是同自己一样爱他生得好人又不凡，没想到黄莺这事一出，恒景就立刻改了立场。
说起来，恒景也是个聪明人呢。难怪王妃从前喜欢她。不过她从前是王妃身边得用的年轻丫鬟里最拔尖的，如今调来陆言骞的院子，反倒还不如她这个小丫头，自然心里过不去这个坎。
“我们恒景姑娘不想做通房啦？”四喜故意去刺她。
恒景又哼了一声，“你们没听说吧，我上回跟着世子伺候王妃用饭，王妃问世子年纪不小了，可有喜欢的姑娘。”
说到这里，大家都凝神聚气，盯着恒景不敢动。
恒景得意了，尤其看了水笙一眼，看到水笙也十分专注地盯着自己，这才继续讲下去，“世子说，不曾有过。然后王妃问，若是陛下赐婚，世子当如何？世子就说，自然是皇恩浩荡。”
众人像是知道了什么，却又觉得什么都不知道，静了一会儿很快又闹腾起来了。
恒景又道：“等到时候黄莺成亲之后，你们替我多拿几个喜糖。”
大家都知道这两人不对付，估计那时候去贺喜的人里面不会有她，于是满口应了，就连四喜都说要多抓几个自己留着。
水笙心里问自己。
如果能嫁侍卫，自己还愿意没名没分地跟着陆言骞么。
可她心里知道，她是愿意的。哪怕就连恒景都变了主意，她还是愿意的。也许终其一生，她都不会遇到像陆言骞这样的人物了。就像是戏里唱的那样，好像是白虎星君下凡，爱极了他的英/伟不凡，又恨极了他的出类拔萃。好似敝帚自珍无人理，门前瑞草人人折。
庭前生瑞草，好事不如无。
水笙心里一酸。
等一群人热热闹闹地散了，水笙挑了灯，去给陆言骞取夜汤。
今日送的是酸笋鸡皮汤，水笙琢磨着陆言骞若是胃口好定然会要两碗，于是吩咐厨房做了好了送两碗的过来。
果不其然，陆言骞觉着不油腻又清爽，酸中带鲜，一连要了两碗。
待他歇息的时候，就问水笙刚刚去哪儿了。
水笙有些不好意思，“黄莺姐姐要出嫁了，我们凑钱给她买了只簪子，琢磨着有空给她送过去。”
他笑了，“你们怕是不方便，黄莺要去边疆了。还是让安庆去送吧，他也快过府上见他老子娘了，让四喜给他带过去。”
瞧人家陆言骞，水笙心想，对这些关系可是门儿清。也对，当初他还一并要了卖身契呢。
“嗯。”
“那簪子什么样的？”
“芙蓉金镶玉的。”
“哦。”他点点头，“老气了吧。”
水笙撇撇嘴，看起来贵就成，这个说不准是戴一辈子的呢，“那就让黄莺姐姐先放着，等适合了再戴。”
两个人一时都没了话。
“世子今天去了哪啊？”水笙先开的口。
“去了御书房，”他面色一沉，“陛下准备让我出仕。”
水笙觉得年纪轻轻就出仕，不怎么像是好事。
果不其然，他接着道：“我婉拒了，只说年纪还小，想多玩一会儿。陛下同意了。”
水笙点点头，“您喜欢就好。”
“水笙，”他忽然抬起脸，似是爱怜，又似是冷酷，“以后若是有了主母，你一定要恭敬着，日后你就知道了。我不会亏了你的。”
水笙一愣，眼里发酸。
她忽然想问，你当初说的，咱们关起门来过日子，可还当真？！
可她不敢开口，担心一开口，连曾经的承诺都失去了。
只低下头，“奴素来都是恭敬的。”
他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头，“你别多想，你还小，等长大了就知道了。”
水笙心想自己不小了，该懂的都懂了，只是仍旧温顺地低下头，“是。”
“磨墨吧。”
就在第二日，忽然书房的桌上多了一只花缠枝的紫檀木盒子。
水笙心里正犹犹豫豫地猜测是拿来做什么的，就看见陆言骞大手一推，“你瞧瞧可喜欢？”
水笙一愣，看了看紫檀木盒子，又看了看陆言骞。
这才打开盒子。
却是被唬得一跳。
竟然是一套金镶红宝石的头面。只是那花纹与平常见的完全不同，不再是花花草草，反倒是一种秀气而精致的图案，只是配上水滴似的红宝石完全不显得小气，反倒有一种朦朦胧胧的神秘。
“这东西太珍贵了，奴不敢收。”水笙就差没跪下了。
“眼界别太小了，这东西能珍贵到哪里去，”陆言骞又开始教训了，“这是西域客商送的，你看，是不是和你平常见的不同。我一眼就觉得你戴着肯定好看。”
水笙一愣，就这么直直看着陆言骞的脸。
似乎没想到水笙这么楞，陆言骞脸色微红，却很快道：“好啦你快收着吧。”
水笙紧紧抱着盒子，“我就是死了也不会丢了这个。”
“胡说什么，”陆言骞脸上得意，嘴上却还是一本正经，“人比什么都重要。”
直到很多年后，水笙都还记得陆言骞的这句话。
她也无数次地庆幸过，虽然她记性好，可往往都忘记了那些不好的事情，不痛快的事情。就如陆言骞，留给她的永远是那张朝气蓬勃，又带着一种严肃的深思。
这样矛盾的，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