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治对魏裔介此话表示默然。因为他毕竟大了,有他的想法。但他还是补上了一句话:“师傅,朕不会冒昧行事以卵击石的,孟子怎么说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顺治说话也会引经据典了,魏裔介很高兴。
魏裔介看了看皇上,沉思了片刻,又道:“皇上,实不相瞒,近来一连三日夜晚风静气清,我仔细察看了穹宇银河,觉出有些反常。”
“噢?——魏师傅还会观天象?”顺治惊奇地看着魏裔介问道。
“自幼跟家父学了一些,后来又跟容城的孙奇逢老师书信从学。”
“孙奇逢,人称孙大师?是不是那位号称如今第一大儒的保定府容城人士孙奇逢?”
“正是,皇上也知孙奇逢吗?”魏裔介反问道。
“孙奇逢的大名朕早有耳闻,只是朕无缘谋面,甚是遗憾。”顺治道。
“皇上谈起孙大师,愚臣不得不对皇上讲一件事。”魏裔介说完,看了看顺治帝的表情。
顺治帝迫不及待地接着问道:“何事,快快讲来。”
魏裔介脱口言道:“皇上,孙大师的才学下臣不必多言,如今妇孺皆知,只是孙大师祖居——保定府容城县,位处京畿,和众多北方汉民一样,也未能逃脱这次圈地之灾。因无处安身,大师如今只有暂逃河南卫辉县避难,有家难回。”
“竟有此事?都是多尔衮惹的祸,待朕有了能力,一定要让大师生活于安宁之中。”顺治帝气愤地对魏裔介言道。随即又问:“师傅您刚才说到天象,天象有何征兆,何不谈谈看?”
魏裔介随即看了看他的家人,道:“你们都回内室歇息去吧,我和皇上单独说会儿话。”家人都退下了。
此时顺治把他的侍从支出外厅。
君臣依礼坐定后,切入正题:“皇上,近日夜晚风静气清,星光璀璨,银河突显分明,臣定睛望空,但见星变迭作,太白星突起,银河中那颗帝星有些摇动。”
顺治听此不禁神情严肃起来,原来冥冥星空中还有天神主宰一切,自己的一举一动看来都不会躲过天神那智慧的眼睛。
“臣看到帝星之所以摇动,乃是因为帝星身边出现了一颗贼星,色银而亮,闪闪滚动,距帝星近在咫尺,且有抗拒帝星之势。”
听到此,顺治不觉紧张起来,开口便道:“果真?此星这等光芒可畏乎?”
“皇上大不必紧张,微臣仔细观察了它,原来那新出现的贼星是一颗暂扰流星,待微臣再次定睛看时,它已经向东北方向坠落了。只留下了一道细细的银线。”
“哎!魏师傅你倒是一口气讲完呀,把朕吓了一大跳。”说完顺治松了一口气,并轻轻地擦去了额头上虚汗。
“皇上,其实这流星划落有可能在世上会引起灾难,依卑臣之见那流星迫近帝座,恐有关国运,还望皇上需有所警惕,关注朝局丝毫之变幻。”
“这么严重?”福临睁大了眼睛,心又提了起来,继而却又用温和的口吻说:“我不怕,因为有魏师傅您为我指点呢。”
“既然这样,微臣便斗胆直言于皇上了。”魏裔介静静地看着顺治那幅洗耳恭听的样子,接着说:“皇上,依微臣推测,摄政王这次外出狩猎恐怕凶多吉少,断难生还京城了。”
“真……真的吗?”福临再次睁大眼睛,心里悲喜交加,声音都有些发颤了。“朕老觉得这几日忐忑不安,不知是福是祸,所以今晚特来讨教。”
魏裔介又道:“摄政王专横多年,他不会轻易交出大权,也许他会有二心,如果他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您以为他会怎么做?”
“这个……朕还从没这么想过。”
“微臣只是猜测,尚请皇上小心对付,早作安排,以防不测!微臣只是妄加推测,冒犯之处,请皇上宽恕!”
魏裔介深知自己所说的话若传到摄政王及其心腹的耳中,将必死无疑,甚至满门抄斩,诛连九族。所以他的话刚落便屈身跪下了。
“魏师傅,您是朕的忠臣!您很了不起,给朕预测了未来!快快请起,不论是真是假,朕都非常感谢你!”
的确,魏裔介超人的预知提醒,帮了少年天子的大忙,此时显示了他无比的智慧和过人的胆识以及他对皇上的无限忠诚。怎能不令顺治感激呢?
听到皇上此言,魏裔介跪着道:“皇上,微臣不忠不孝。”
“噢?此话怎讲?”
魏裔介痛心地说:“皇上,微臣这几日早想与您说出实情,不过公务繁忙,微臣不忍开口,今天微臣终于可以壮着胆子对皇上说了,今后一些时日微臣恐怕不能陪皇上了,不过微臣是去是留还需由皇上裁定。”
“究竟何故?但说无妨。”
“皇上,微臣家母已过世几个月有余,一连数十封家书催促微臣返乡奔丧,但由于公务在身微臣不可脱身,家母至今未能入土为安。”此话一出魏裔介已啜泣不止。
魏裔介说完,顺治也难为情地讲道:“自古忠孝难两全,不过你已为朕尽了忠,朕认为你也为家母尽到了孝。朕可以准你回家奔丧,不过你走了,这突如其来的朝务朕向谁倾诉,又有谁能像你这样为朕指点迷津?”
“皇上,这您倒不必担心,微臣早已把您未来一些时日您如何应对这突发事件的办法写在了这张秘笈里,一旦有突发事件你就依秘笈指点去做,那将会化险为夷,望您收好。”说完,魏裔介把那封密笈呈于顺治。只见顺治小心地收入内衣处。
君臣说定后,顺治再言:“还望师傅一路平安,并带去朕的哀思。”
就这样君臣告辞了。
正如魏裔介所预见,在他离朝回乡服丧不久,不可一世的摄政王多尔衮因外出狩猎竟然踏上了一条不归之路,命丧塞外黄泉,举国震惊。
魏裔介呈给顺治的秘笈果然派上了用场。
这一天,“皇父摄政王病危”的告急文书被多尔衮的心腹冷僧机、巩阿岱连夜送入紫禁城,催促皇上到塞外猎场承德去看望病重的多尔衮。
告急文书为何把摄政王写成“皇父”?这皆是因为多尔衮权倾执政,他的心腹下属为了迎奉他,孝庄后为了稳定他,控制他,安慰他,且如今已成皇后己夫,为此就不断地为他加爵,直至如今加到了极顶,政治上比皇上还高,犹如父亲一样,故称其为“皇父”摄政王。这令多尔衮很安然自得。
顺治面对这二臣急切地催促,一时急出了一身冷汗,情急之下他急忙伸手到御桌的抽屉内拿出了魏裔介呈递于他的秘笈,打开仔细过目后,即合好放回原处。随按照秘笈所示,镇定地对底下跪着的冷僧机道:“朕的心情与尔等一样焦虑不安,北京与外边的喀嚓城(现今承德)相距近千里之遥,纵使朕即刻出宫,日夜兼程,也得一两天时间。有道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摄政王遭此不幸,朕与臣等莫不痛心疾首。朕只有在此祈盼皇父摄政王吉人无忧了。再说那边有多处温泉,又有御医仙药相伴,再加上摄政王正当壮年,一定能躲过这场灾难的。如今南方战事吃紧,虽然姜镶叛军刚被平息,但山西、陕西一带的叛军还没有治服,朕当以军务为紧。”
冷僧机听完顺治之言,忙补上一句道:“皇上,这紫禁城如果没有摄政王做主,还有谁能稳固天下呢?大清国能有今天这样的宏盛局面吗?皇上日夜兼程又有何妨?还望皇上以摄政王的病体为重,去看一看摄政王,略表皇上孝心。”
冷僧机对顺治这一蔑视之言把顺治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只是用仇视的目光,直瞪着冷僧机,好像心里在说:“好一个孝子贤孙,只等摄政王一咽气,我就好好地收拾你们这些王八羔子!”回想着以前一桩桩一件件令他心酸、胆寒的事情,顺治的心中虽有怨言,却只能强压着。但他还是不忍说上了两句不再怯懦的话:“冷僧机,巩阿岱,你们二位身为大臣,试问你们是谁的臣子?敢在朕面前如此放肆!”顺治厉声斥责着冷僧机和巩阿岱,他俩把头埋在胸前,不敢再有冒犯言语一声。
虽然冷、巩二臣沉默不语,但顺治也要说出一个交待呀。此时他也想立刻打发这俩眼中钉立刻出宫,他就和颜悦色道:“这样吧,二位大臣,朕速派两名御医,还有朕身上的这件黄马褂一起陪同二人速速上路去看望摄政王。”
顺治这么一说,冷僧机与巩阿岱只好从命而去了。
多尔衮究竟得了何病?原来一向看上去健壮、年轻的他,在京城早已患上了风疾(中风),并一直用药加以调养,身体时好时坏。近日,他一直想到猛兽多有出没之地喀嚓城狩猎,这次终于如愿以偿的去了。同时多尔衮又是一位好色之人,在塞外也是多有美女相伴。他不顾身虚,又上路打猎,中风突发坠于马下,摔伤了膝盖骨。御医在塞外就用灵丹仙药为他调治,没等伤口全愈,他又想出猎。这一次遇上一只大虎,他如获珍物,急忙搭箭拉弓,由于用力太猛,伤口复发疼痛难忍,他再次跌落马下,这一次病重日复一日,直至一命呜呼,命丧黄泉路。
真是世间有喜有悲,多尔衮就这样带着一些遗憾,带着满腔壮志,带着一些未了情,匆匆离开了人世。咽逝的消息传入京城,顺治听报一时呆傻,不知如何是好。正在左右为难之时,他的母亲孝庄走近前来,示意他何不看看魏裔介的秘笈所言,顺治恍然大悟。慌忙中才猛然记起了魏裔介送于他的秘笈,急忙抽出翻阅。秘笈所言有关多尔衮之事的处理方式方法都十分清晰,顺治看后放好,镇若理事。
这一天多尔衮的灵柩即要抵京,顺治首先控制了在塞外跟随多尔衮多日并首先至京的多尔衮的亲哥哥、欲图谋不轨的英亲王阿济格。然后顺治便命朝中四品以上官员都着孝服,迎多尔衮灵柩于东直门五里以外。
眼见灵柩置前,顺治便连跪三次,嚎啕大哭,显示出了悲痛欲绝的样子。一时间京城内白幡林立,纸钱纷飞,整个京城乃至举国都进入了大丧之日。顺治帝把多尔衮的一统中原,平定天下的丰功伟绩,表面上有意公布于世。并为其多尔衮规规矩矩地守完了七七四十九天的丧期,最后还以皇袍加身葬于京东的“九王坟”处。
顺治依亲信魏裔介之策,以最隆重的礼节,埋葬了“皇父多尔衮”。压住了多尔衮心腹众臣的口舌及不轨之举。这伙臣子亦对顺治举止无岔可寻。这件举国大事就这样看似平淡地过去了。
五凤楼的钟鼓声“铛,铛,铛……”地连响了五下,这是皇宫的晨钟。
宫里随即热闹起来,新的一天开始了。
顺治扬眉吐气地时刻到来了。他今天特意换上了崭新的黄色龙袍,戴着红顶子,精神饱满地走进了乾清宫正殿,坐在“正大光明”下的龙椅上,开始亲理朝政。
坐在龙椅上的顺治,永远也忘不了过去多尔衮摄政时自己那屈辱的日子。尤其是其母孝庄下嫁多尔衮,对此事顺治一想起就觉得大丢脸面。此时顺治的心开始震荡,压抑已久的仇情终于有机会可以释放了。
不仅顺治如此,就连被多尔衮生前压抑过的一些大臣也是如此。如今他们和皇上唱和着,开始来揭示多尔衮生前的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