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露,蔡姚从睡梦中醒来,看着杨至恒在身边,睡得正香,一只手臂放在头顶,一只手臂揽住她的腰身,呼吸均匀,表情放松得像个孩子。蔡姚没敢叫醒他,只是静静地躺着,保持着原有的姿势。
侧着头看着屋里的石英钟,是早晨七点半钟,她每天早晨都是这个时间起床,所以久而久之,即使不上班的时间,她也总是遵循这个规律。
今天可惜不是周末,她还要赶去上班,上班之前她还想去看看母亲。
想到这里,她不舍地伸头轻轻吻了杨至恒的脸颊,将他的手臂放到自己身边,蹑手蹑脚地下床。
将所有事项打理完毕,从包里找出了便签纸,想给他留张字条。才写了一句,就听床上有声音传出:“直接念吧,别写了。”
蔡姚才知道他已经醒了,窘得满脸通红:“你有没有情调啊?电视剧里面都是这样演的,一个人先起来,要给另一个留字条的。”
杨至恒不领情:“我怕你留的是分手的字条。”
“你想得美,昨天刚被你占了便宜,今天就分手,我会这样么?”蔡姚剜了他一眼,拿起自己包,踩着塑料凉鞋打算出门。
“外面还那么多积水,你就不能先请假?叶耀平时这么不近人情的?”杨至恒显然对她走得太早不满,躺在床上抓了抓凌乱的头发。
“我得去看看我妈。她生病了,昨天为了你,我已经把她一个人留在医院了。”蔡姚愧疚,从包里找出零钱想给母亲买早点。
“不是有你后爸赵鲲鹏吗?”
“他?我可信不过。”
杨至恒无奈,起身穿衣服表示要和她一起去。
“你再多睡一会,我到公司,有空的时候再给你打电话。”蔡姚觉得现在在公司的时候也特别忙,说是打电话其实除了中午吃饭,很难抽出时间来。
“别了,晚上我去接你,别再不听话地乱跑了,太危险了,昨天我吓得肝都裂了。”杨至恒伸手要一个拥抱。
蔡姚点点头,看了看时间,只是隔空给他来个飞吻,就出了门。
母亲那边已经起来了,果真如她所料,赵鲲鹏一夜没有过来,想起吴小茜告诉过她有关赵主播的事,蔡姚直替母亲抱不平。
在上班途中,蔡姚想了很久,始终不放心母亲,狠了狠心拨了父亲的电话。
父亲是个爱好晨练的人,即使刮风下雨,他也会在自家屋里锻炼做操,从不间断。蔡姚打过去的时候,他还在听着广播做运动。
“爸,妈妈病了,听说是乳腺肿瘤,这两天就要做手术,我看赵伯伯最近总不在妈妈这边,她没人照顾,我又整天要上班……”
“在哪家医院?”蔡姚还未说完,父亲就已经开始追问。
“第五医院。”蔡姚知道父母这些年早已经断了关系,可逢年过节,母亲会让她给父亲捎些东西,父亲也会用他那笔给母亲写一副春联。十年没变。
蔡姚赶到公司时,时间刚刚好,到楼下按了指模打卡,飞速地跑上楼。
坐到位子上,整个人都气喘吁吁,还好肖经理还在里面,没发现蔡姚的情况。
倒是吴小茜上下打量了蔡姚很久,继而下了结论:“我看你今天不同以往啊?”
蔡姚心虚,脸腾的一下红了,以为连吴小茜也看出她昨晚……
“你今天妆都没化好,粉底没擦匀,眼线也没画,这么粗糙的就出门了。”吴小茜挑剔地用笔指了指她的脸。
蔡姚赶忙捂着半边脸:“昨天太忙了,今天起得晚,所以没来得及。”
“你昨天真不义气,跑得这么快,生怕我搭你车。”吴小茜抱怨,“昨晚我差点没住公司里。”
“昨天幸亏没有带你,我车已经泡在南沙江通道了,估计算报废了,我回去翻翻保险,看能挽回点损失不。”蔡姚虽然心疼车,但想到这一夜的经历,欣喜的成分还是占了大多数。
“昨晚叶总请大家吃饭了,让公司餐厅给做的,味道真不错,肖经理果真像我说的那样,没回去。但是半途叶总去接关主任了,肖经理估计失望透了。”吴小茜绘声绘色地形容,面露看好戏的神色,末了还“啧啧”了两声。
自从听说肖经理有意勾引叶耀以后,蔡姚怎么看她都不顺眼,也许是和关语沫太熟悉了,太了解她和叶耀之间的事,听说杀出个程咬金,总有替她抱不平的心理,尽管自己也未曾亲眼看到肖经理怎样不本分,可先入为主的印象很不好。
“昨晚你一定是赶着跟关征约会去了。脖子上还隐隐能看到小红莓呢。”
吴小茜的直言不讳让蔡姚脸颊发烫,眼神躲闪:“别瞎说了,哪有!”
“原来其实没看到什么,不过看到你的表情,看来是真有无疑了。”吴小茜的说法让蔡姚气得直颤。
肖经理一上午在开部门经理会议,蔡姚和吴小茜算松了口气。
蔡姚一上午不住地出神,而后就是和杨至恒在QQ上聊天,心里说不出的甜蜜,趁着去茶水间的功夫,又跟杨至恒打了两个电话。
蔡姚这才发现,恋爱和工作从根本上是有冲突的,这一天她脑子里全是杨至恒,不时地还能想到昨晚的情形,不觉脸微微发烫。
“我已经给姚老师的主治医师打点过了,他说她这种情况可能只是良性的,问题不大,叫我们不要担心,一切等手术后切片处理,看看就知道了。”蔡姚听到他的声音,心里安定多了。
“嗯,我妈其实一直身体挺好的,应该没什么事。对了,我爸去了吗?”蔡姚关心的还是这个。
“蔡叔叔来了,一整天都守在这里,刚刚回家去做饭了。”
“哦,那赵鲲鹏呢?”
“没露面,上午打电话说去南陵参加一个学术交流会。”
蔡姚听到这,在电话里冷哼了一声。
“阿姚,等姚老师做完手术,我们一起把咱们重新在一起的事告诉她吧。”杨至恒见她半天没有讲话提议道。
“不,我下了班,就去告诉我妈,她会理解的,会为我们高兴的。”蔡姚坚持要今天说,她希望母亲这个曾经促成他们认识的中间人,能见证一下他们的重归于好,尽管这当中隔了太多年,可这并不晚。
“好。”杨至恒答了一句,那语气是她熟悉的。
蔡姚下班赶到医院的时候,父亲已经做了黑鱼汤和六样清淡的小菜。他一向很会操持家务,是个居家型男人,但从前母亲总觉得他太窝囊。
“姚姚,至恒,快来,大家一起吃,我今天做得多,就知道人多。”蔡父尽管有段时间也怀疑杨至恒和程娇有些什么,可后来听说她意外死去了,加上女儿和他突然在一起,关系看来非同一般,心里的疙瘩就消了下来,招呼他吃饭就像一家人。
“爸,今天可真丰盛。”蔡姚喜欢这种氛围,一家人围坐在母亲的病房餐桌边,桌上全是玻璃盒,里面是各种菜色,有父亲有母亲,还有杨至恒。
蔡姚忽然觉得,这就是自己想要的人生。
“你妈妈生病,加上难得大家都在一起,多做几道菜应该的。”蔡父坐下将带来的碗筷从保温包里拿出。
父亲是个很爱干净的人,餐具一尘不染,连拿来的桌布也叠得整整齐齐。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饭后蔡姚拉着杨至恒下去买水果。只留下父亲收拾碗筷。
姚君玉忽然间感慨良多,看着前夫这些年皱纹也长了,人也瘦了,衣服也没几件像样的,可奇怪的是,感觉依然很熟悉。
“老蔡,咱们多久没一起吃饭了?”姚君玉真觉得在这样的时候,她需要的真不是一个会赚钱,会工作,会八面玲珑的丈夫,而是一个简简单单生活的男人。
“好多年了吧,最后一次,可能还是姚姚的十八岁生日,不过那天饭还没吃成。”蔡父收拾了东西装进一个塑料包里,又拿纸擦了一遍桌子。
“老蔡……”姚君玉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她觉得自己和他已经算是多年不来往了,仅仅逢年过节才象征性地送些东西,可在这个时候,却是他伸出援手。
“你好好休息,安安心心做手术,不会有事的。姚姚也大了,她和杨至恒,其实挺般配的,你别再反对了。”蔡父劝说。
姚君玉早就猜到女儿一直对杨至恒念念不忘,尽管时过境迁,可令她没想到的是,两人真的在一起了,真的想想,这未尝不是件好事。
蔡姚和杨至恒手牵手走在街道上,雨停了,积水也渐渐消失了,街上空气潮潮的,地上还带着泥泞,可两个人心情却好得出奇。
“至恒,这些年我总在想,如果我们还能在一起,该做点什么呢,是该去哪玩,还是做些什么有意义的事,但是现在我觉得,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牵着手在大街上晃荡也不错。”蔡姚不掩饰自己的开心,毕竟多年的夙愿完成了,这种感觉难以言喻。
“可我怎么觉得光这样不够啊。”杨至恒故作严肃,忽然甩开她的手郑重地看着她。
蔡姚忽然觉得紧张,不知所措:“那你还要怎样?”
杨至恒猛然拦腰将她抱起,腾空转了两转,大步朝前跑去:“想要像昨晚那样!”
蔡姚将手指放在嘴唇上,红着脸示意他小声点。
“我说我要像……”杨至恒故意放开更大的声音,吓得蔡姚连忙将他的唇掩住。
“你疯了!”蔡姚通红着脸呵斥他。
杨至恒放下她,抱紧她的身子,没有犹豫地吻了下去。两人相拥,映着路灯的光亮,在川流不息的街道旁,在初秋的时光里。
忽然觉得,这个城市很美。
关征开车从熙熙攘攘的街道路过,满眼繁华和霓虹灯的光亮,在刚刚路过的地方,他觉得有一对情侣,那感觉很熟悉很熟悉,让他想要回头去确定,可离得太远,只有一个小小的背影。
风透过车窗吹进来,微凉。
蔡姚接受了公司的第二轮考核,而母亲也接受了手术,只是很不幸,母亲的肿瘤是恶性的,虽然发现得早,但依然要接受化疗。
赵鲲鹏一连接近10天没有露面,一直是父亲照顾她,蔡姚只有下班就去看母亲,杨至恒也几乎天天过来。她忽然觉得,这十来年的时间中,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感觉到家的温馨。
父亲顾及蔡姚还在上班,坚持不让她夜里来照顾,她只是每天晚上下班过来几个小时,父亲利用这个时间回家做晚饭。
母亲很痛苦,化疗的时候,吃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脸庞浮肿,之前女强人的姿态全无。
后来过了几天,母亲的第一次化疗结束了,回家去休养,心中始终抑郁不已。
“姚姚,过几天陪妈妈去买个假发吧,过些天,妈妈的头发就全掉光了,太难看了,趁现在戴上,也许别人还看不出来。”母亲心里难过。
虽然大夫说这种病症痊愈的希望有95%,可治疗的痛苦不能言喻,加上头发也会掉光,这对于一向以一头乌黑的头发为自豪的母亲来说,实在是一种极大的打击。
但她没有表现出来,还是时常和她说说笑笑,可说到假发的事,她忽然神色黯然。
“妈,我去给您买吧,您现在不宜出门,需要在家休养,您想要什么款式,我多给您买几个。”蔡姚安慰她,再老的女人也会在意美貌,即便还能长回来,可心里到底过不去。
“我觉得咱们以后见了姚老师,都得多提点高兴的事,虽然这周五的同学会她没办法参加,但是全体师兄弟姐妹都没有忘记,派了很多代表来看她。”杨至恒和蔡姚走在街上,和她描述同学会的事。
她知道母亲的那些学生都很热情,给母亲带来了很多东西,说起当年的事,母亲都哭了。还有两个男生为了谁才是大师兄的问题互相争执半天。她觉得当老师最幸福的时刻应该就是这样了。
“我以后再也不惹妈妈生气了,从前我老是任性,不听她的话,她很多时候都是为我好,我却不领情,这么多年,我简直就是个不孝女。”蔡姚心中压抑,想到从前的种种,觉得鼻子一酸。
“姚老师其实最操心的就是你,你以后要多抽出时间来陪陪她,别总忙自己的事。”杨至恒知道蔡姚很少去母亲那里,甚至也很少去父亲那,自从他们离婚以后,那些幻想中的天伦之乐最后都变成了躲避和冷漠。
“我讨厌赵鲲鹏,我一直还记着小时候父母在一起的时光,后来他们离婚了,哪一边都没办法面对。”蔡姚深吸了一口气,“但是这次,让我觉得,其实他们俩还是很好的,不是那种离婚以后再无瓜葛的夫妻。”
杨至恒笑了,忽然停下了脚步,双手按着蔡姚的肩膀:“等姚老师的病好了,我们就结婚吧。”
蔡姚一愣,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提出了,没有回答,却伸手紧紧地抱住了他,杨至恒轻轻地帮她捋了捋头发。
其实她想了很久,关于和杨至恒重逢的一天,甚至到最后她觉得只要能和他再说两句话,其他的并不重要。有关结婚,她甚至从来都没想到这样深入的一层。
蔡姚不知道这一晚杨至恒算不算向她求婚,他什么也没拿,什么动人的表白也没有,从前按照她的想象,最起码是一手捧鲜花,一手举戒指,单腿跪地,念段长诗什么的才算求婚,可杨至恒什么也没用,她却心甘情愿地答应了。
回到家里,已经浑身疲惫,逛了一晚上,买了三个假发,都是和母亲从前的发型相似的,母亲怕别人看出来,所以她尽量低调。
一直到躺在床上,蔡姚主动给关征打了个电话,不管怎样,她觉得自己有些话必须跟他说清楚,她和杨至恒在一起的事,她不想隐瞒任何人,甚至包括潘渔舟。
“你终于还记得有我了?”关征懒洋洋地接起电话,听那感觉应该是在泡澡,旁边还有人搓背,声音一颤一颤的。
“当然记得,不仅记得,还是想忘都难的。”蔡姚调侃,她面对关征的时候总是比较放松的,敢说敢笑敢哭敢骂,几乎没什么忌讳。
“最近一个多礼拜,基本联系不到你,也不知你去哪儿了,今天听我姐说,你妈妈住院了,正打算明天去看她呢。”关征趴在浴池沿上,“你太不像话了,咱们这关系,你还让我从我姐那边得知这样的消息,我今天气了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