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峥果然加快了步伐，甚至还在小白马的屁股上打了几下催促。萨琪嘉欢快笑着，心里却阴狠想道，果然是个没长大的蠢货，只管追吧，追到了，就是你的死期！
白皑皑的天山已触手可及，远望是成群的牛羊，牧人骑着健壮的马在其中来回穿梭。萨琪嘉忽然停住马匹，厉声叫道：“阿伯，阿叔老，快来撵这小子进去！”
两边同时响起马蹄声，眨眼间两个身着皮袄的哈萨克老人像箭一样冲出，叶峥似才有所发觉，连个悔恨的表情也来不及做，慌忙调转马头，可不管他往哪里逃，纵使能逃得很远，最终也被他们灵巧地封住去路。
此刻他的骑术是那么笨拙可笑，比起阿不来都不如，很快被两个老牧民紧紧缠在一起。
但凭着聪明，他意料之中的滑不留手，萨琪嘉不多久便眼花缭乱，逐渐分不清三匹白马上都是谁，但心里也能幻想出叶峥被打得狼狈的样子：“小乞丐，哈萨克的勇士好当吗？”
不知不觉间，有人已连射出了好几支快箭，叶峥尖声道：“不好当，不好当！大叔大伯，你们饶了我吧！”
萨琪嘉更加得意：“只让我老阿伯阿叔饶了你吗？”
又有谁狠狠甩了下长鞭，叶峥怪叫道：“你这死丫头，你敢……啊呀。”
萨琪嘉怒道：“阿伯，割下这小子的臭嘴！”
老阿伯真的大声呼喝半句，叶峥声音都抖了：“饶命，还有……还有……”
萨琪嘉笑得不见眼睛道：“还有谁？小乞丐，要好好想想啊。”
现在风中只有凄惨的痛叫：“还有那位女……女……唉，女人！”
萨琪嘉拿手扶住耳朵：“你没说完，说，是什么？”
叶峥的声音忽然嚣张：“自然是女……女疯子啦！”
萨琪嘉如梦初醒，赶紧追上去，那场景简直让她不敢相信：想象中本该是占据上风的两个老人此刻正被马鞭子和长弓弦捆住手，嘴巴里各塞了两团灰扑扑的破棉絮，更不妙的是，他们全身妥帖的贵族衣裳也不见了踪影。
而叶峥呢，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不好了。”萨琪嘉从马上跌落，“我把奸细弄进村子了。”
不知不觉已是深夜，叶峥穿着哈萨克贵族的大衣装饰，很容易就混进村里。更幸运的，那衣服里竟还有不少的银两，足够将他这个快要饿死、冻死的小乞丐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
他走到集市上，挑了间最好的毡房，叫了一桌子的好菜、一大坛蓝伽酒和满满一桶热水，从头到尾收拾地妥帖，又吩咐淳朴的老阿妈喂饱小白马，自己施施然走到街上。
哈萨克人会做生意，更会招徕生意，街道上云集了藏族、回族、维族的商人相互交易，但其中却很少见到汉人的身影。叶峥无疑是个例外。此时他穿着崭新的袍子，乌黑的眼睛闪闪发亮，一张脸清秀朝气蓬勃，与街道上壮硕勤劳的汉子大相径庭，明明就是个不务正业的游民模样，却又令人觉得欢喜至极。
有开朗的维族姑娘的向他打招呼，叶峥也报以笑容。他虽然不喜欢女孩子缠他，虽然还有更要紧的事，但又如何能忍心拒绝这样美丽的女孩子。
于是他走上前，温和笑道：“姑娘，你可见过约莫这么高，穿着白衣裳白斗篷的汉人大叔吗？”
那维族姑娘惊呼一声，吓得缩回到女伙伴中。女孩们相互推搡调笑，半晌终于有个大胆的眼睛圆圆大大的少女站出来：“远方客人，这里是哈萨克草原，四海盟的富庶之地，除了你，我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汉人了。”
叶峥摇头道：“那可太可惜了，汉人最喜欢你们这儿的小玩意，一盒子葡萄干买给汉人，就能换两支白银打的珠花。”
那维族姑娘娇笑道：“我的家乡，葡萄架和牛羊连起来比天空都要广袤，姐妹们的头发风一样滑，正适合用五彩的头巾裹住，不必带金银打的珠花。”
叶峥愣了楞，开怀笑道：“不错不错，边疆的女儿已够美了，何须用什么珠花，万一风吹跑了，岂不耽误束发？”
维族姑娘听他赞美，脸上红了红：“汉人油腔滑调，果然不假！”扭头扑到身后姐妹的怀里，嬉闹做一团。
叶峥叹口气，你倒是开心了，我却又要失望，好不容易进了部落，还是没有聂荣的半点影子，这一趟岂不白来了。
眼前浮现出萨琪嘉飘扬的火红色泼辣的身影，和她这丫头该是有苦头吃了，下次相见，少不得又得耍什么花招，总不会又是美人计吧。
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心情畅快起来，脚迈得更高，能让这样的女人低下头来撒娇，实在是件足够愉快的事。
却忽然间身子被迎面重重一撞，顿时歪了半步，脚还没把剩下那半步迈完，手已然抓住了那恨不得飞起来的身影。撞人的汉子被他如提小鸡一样揪着领子掉起来，叶峥看清他的脸，不禁感慨世界真是小，这汉子竟是阿不来。
阿不来也脸上满是不可思议，叶峥笑道：“下不来，你……”
噗通，阿不来猛地跪下来：“愿腾格里神再次保佑你平安，好朋友，让我走吧！”
叶峥立刻放下他：“好，我们一起走。”
于是两人一起狂奔。
若问叶峥为何这么轻易地放走阿不来，只需往他身后看一眼：那飞扬的马鞭、红色的头巾、那美丽满含怒气的眼睛，几乎要杀人的脸……此刻不要命追逐他们的，除了由草原上的风塑造的边疆少女萨琪嘉外，还有谁能比得上她万一！
只听得她狠狠甩了下马鞭：“小乞丐，竟然是你，你们有种别跑！”
老天爷，腾格里，不过一晚上不见，她更凶悍了。
鞭子越打越响，叶峥心里也不禁骇然，却仍边跑边回头笑着喊道：“我哪里来的种，难不成你要给我生一个？”
不用看也知道边疆少女此刻是怎样的表情，阿不来企图拉着叶峥往草原上跑，却反被拖进街巷。这条跟中原相似的街巷是为商人们储存货物建立，一改毛皮毡房，全部是四四方方的砖瓦房，盖得又狭窄又曲折，阿不来差点晕倒在地：“疯子，你一定是疯子。”
叶峥笑道：“疯子？哈萨克人什么时候给聪明人起了这样的绰号。”
阿不来绝望道：“你、你可知萨琪嘉已被誉为我们后辈中最聪明的一个……”
叶峥截口道：“那你们的部落可真是前途堪忧。”
阿不来愤然甩开他的手，抱膝坐在地上：“你走吧，我不会和侮辱哈萨克人的疯子为伍！”
叶峥停下来蹲在他面前，认真道：“那也是你们太愚蠢的缘故。你想想，她骑着马，我们甩两条腿，如何跑得过她？而街巷里窄小……”
阿不来眼里发光：“她就要弃马！她一个女孩子，总不可能用两只巴掌大的小脚跑得过我们，小乞丐，你真是绝顶的聪明人！”话说出口，他仿佛浑身都充满了无穷的力气，竟跑到了叶峥的前面。
街巷里曲里拐弯，比起中原的宅院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叶峥拉着阿不来左右拐，饶得阿不来头都晕了，然而始终不能如愿摆脱萨琪嘉，论起来，她对这迷宫般的街道比叶峥早熟悉了十几年，怎么可能跟丢了。
阿不来终于意识到这点，慌神道：“聪明人，我们往草原上跑吧，她会绕道抓住我们的！”
叶峥道：“不会的，只要我们保持住距离，拐弯的时候能让她看到背影，她就绝不肯绕道走。”
阿不来不解：“可，可那有什么用呢？”
叶峥板起脸：“你有没有听说过，如果你选择跟着一个人走，就不要问这么多问题。”
阿不来只好闭上嘴，紧紧跟着他跑。
两人仍不断在里面兜圈子，直跑得满头大汗，萨琪嘉追赶的脚步也沉重了许多，叫骂声都好久没听见了，唯有粗粗喘气的声音。眼前出现不知第几次经过的一处破砖瓦房，两人一头扎进去。
此时已是深夜，天幕上挂着轮明晃晃的月亮，照得堆满枯草的破屋都皎洁起来。院内水汽弥漫，赫然正是一池井水，阿不来跑得口干舌燥，禁不住就要奔过去，刚迈出去一步，猛地想起了什么，立刻拉着叶峥往外跑。
叶峥笑道：“果然草原上的人都是狼的后裔，跑了这么久不不用喝水的，可我却是个中原来的旱鸭子。”说罢慢悠悠从井里拽出桶甘冽的井水，一碗一碗地喝。
阿不来上前推翻水桶：“萨琪嘉知道这个地方，她也天生爱喝水，算着时间，她、她应该马上就要来了。”
“我已经来了！”
清亮愤怒的声音响起，阿不来顿时软了身子：“聪明人，聪明人，我早晚还是被你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