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公子,小捕头他……”清漪馆中剩下的四人中倒是白静姝最先开腔。
如今百里坼强行突了出去,剩下他们四人却是连动都不敢动,这满屋子密密匝匝缠绕的隐形刀丝,未必就能被百里坼全部崩断,明月奴和奥摩兹虽有修为在身,但不通斗战,拿天隐刀网这般精巧杀法是全无办法,徐襄陵修为尚浅,为人虽多机变,却也拿不出个主意。
“四哥,四哥不会有事……”百里坼素来都是徐襄陵的主心骨,二人一深沉一灵动,互为倚仗,平日里遇到事情也不惊慌。如今百里坼独自去了,徐襄陵也只剩下惶恐烦乱,一时只是囔囔自语。
“小捕头神威无双,自然不会惧怕此等只会暗中设陷阱的宵小之流,但依静姝所见,那人之所以掳走沈女仙实是为了将小捕头引走。方才静姝心惊,不及思量,如今情势稍定,才想到小捕头恐是中了他的计策。”
徐襄陵不过经验浅些,到底也不是等闲,听了白静姝的言语,压下惊忙之情细一思量,便知道白静姝所言不无道理。依之前的事情判断,那沈漠虽也想要自家师妹的性命,但却并不看重,可见沈鹿与其真正图谋的大局干系不大。反倒是他几次三番地寻百里坼的晦气,对于幽司所属的敌意倒是显而易见。
他越想越是后怕,兀地站起,便要冲出小楼。
“徐公子!万万不可,这屋里的刀网……”奥摩兹见状立即阻拦,他修为在小楼内乃是最高,即使斗起法来略显孱弱,这鼓动真元来发声还是会的,一声断喝倒是将徐襄陵镇住。
“奥摩兹老先生说的也对,如今小捕头以身犯险,是否真的会有意外,还是未知之数,但徐公子若是硬闯刀网,那是必死之举,殊为不智。”白静姝、明月奴二姝亦是附和。
“死……”徐襄陵沉吟片刻,却是朗笑:“只怕我就是想死也死不了。”
徐襄陵断然向前迈了数步,觉得该是时候碰到刀网了,便缓下脚步,徐徐将身形向前挪去。他动得极是缓慢,与先前那些全速撞向刀网的血煞盟修士不同,以至于在场的众人都能清清楚楚得看到在他身上逐渐显现的一道道锐利血线。
“这徐公子可是疯了……”明月奴见此情景,经不住就是一声尖叫,捂着眼睛已是不敢再看。
“噤声,徐公子如此施为必有原因。”白静姝倒是老成几分,隐约猜到了徐襄陵此举背后该有深意,只是看着这谦谦公子血染锦袍,也着实令人揪心,一时间也是轻咬下唇,一脸的关心神色。
徐襄陵出身豪门,自小锦衣玉食不逊皇子皇孙,旁的苦楚风霜更是一点未曾受过。这以身饲刀网的行径,百里坼或许做起来不难,但于他而言实是登天一般。但一想到四哥的危难,再疼也还是要咬牙忍着。
更何况,剧痛之中,隐约感觉到白静姝话里的崇拜与关切,着实令这少年心底油然而生一股飘然意绪,便是这生裂血肉的痛楚,也仿佛减轻了许多。
转眼间,这刀网深入肌肤已有寸许,再行深入,便是骨骼脏器,徐襄陵向前挪动的速度又是缓了几分,心中却是暗暗咒骂,这便宜师傅来得也太迟了吧。
他对张万福的手段,实是有十足的信心,有禅天宝玉在身,便是想死,怕也没有机会,他如今以身去试这刀网,也是希望以自己的生死之机牵动那厢张万福的布置,谁曾想这切身之痛的强度似乎仍是不够。
赌一把?徐襄陵一咬牙,身上加力,一举就要装进刀网之中。
见此情形,便是最沉得住气的白静姝也忍不住一声惊呼,闭上双眼。
过了片刻,她睁开眼睛,预想中血溅四方的场景却并未出现,之间徐襄陵的伤口之中爆射出蓬勃光华,密密麻麻满屋的刀网皆被这光华染化,进而销蚀一空。虚空中却是响起一个老者的温煦声音,似远还近:“小徒儿啊……你也是真拼啊……”
无论是邢捕头还是张万福,这两路援兵百里坼是一概不知,于他而言,当务之急仍旧只有压下体内肆虐的大棺血浆。
百里坼能够清楚地感觉到,随着体内质性的一次次转化,那来源于血浆之中的种种杂质毒素都被逐渐消磨。这变化初时尚且不显,但经过数十次的洗练,其差异已是足够为百里坼所察觉。非但那种全身真元狼奔豕突的状态在逐渐好转,来自血脉、窍穴乃至肌肉骨骼的疼痛似也在逐渐消弭。
冷热交攻按照常理而言最是损及肌理,玄门之中招引各式真元对敌的道法便少不了应用此理,便是真人修士的各式法体,都难以承受这五行相刑反激出得巨力。像百里坼自体内主动引发两种符箓交攻的,所受的伤患只会更剧。可偏生有扛棺巨汉这位鬼道的大宗师出手,将其神魂稳稳护持,破碎的筋络肌理也用炼制万人冢中炼制活尸傀儡之属的诡异法门加以稳固,这百里坼的肉身便能一次次得住这寒热之间衍生的碎裂之力。
无论是神武诀,还是清心咒,本质上仍旧算作是出自玄门正宗的加持,其中蕴含的各式真元本是发乎百利而无一害,即使是在百里坼的诡异气海与扛棺巨汉的浊血禁制之下,也无从改变其根本的特性。久而久之,百里坼的体内竟是演化出一种自生的抗力,将那血浆中污浊的杂质一点点消耗、磨尽,乃至吸收。
扛棺巨汉对于柳木大棺之中这血浆有着绝对的信心,在他看来,这血浆压制百里坼这等修为的小辈绝对不会出任何岔子,反倒是怎么护住这小子的心脉更有难度,故而百里坼身上的变化,他是完全没有察觉。
如今百里坼体内的情形,说是打铁、煅烧也不为过。巨汉护住他心脉的阴气就是铁砧,在他体内狼奔豸突的浊血就是铁锤,而那各式冰火真元便如同烧灼再冷却的淬火……他一遍遍运使符法加持,便是一遍又一遍的引动外气加持身体,而这引来的灵气又被这一过程强行地敲打进全身上下的每一处血肉之中……他的气海早已大成,在感应上又无法再进一步,按理说这灵气是存不住的,可是在这煅烧之下,灵气硬是源源不断地引入体内,且是直接作用在法体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