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后,出生于豪门穆赫氏,放眼整个刚罗大陆,穆赫家族的威望都可称得上如日中天,祖辈发迹过程已是百年前的旧事,先祖靠着贸易经商起家的财富积累,短短三十年便成为大陆第一财阀,而后代的传人,为拓展家族版图,与各国皇室政要往来密切,从我外婆那一代开始,宗室嫡女尽数嫁入各国皇室,即使是庶出的那些,也都嫁得门第不凡。而在此之外,穆赫家族更为世人称道的是其难能可贵的艺术品味。自穆赫发迹以来,光是亲手打造的画师就有十余位,于音乐、工艺、服饰、花卉、文学等领域,也是颇多造诣。
就拿我的母亲来说,出嫁前是一位插花高手。凡是世间少有的鲜花品种,母亲都是珍而爱之,出嫁前,其闺阁所居处便是豪门竞相争邀赏花之所,只因母亲悉心栽培,四季花开不败,每一季都是赏花的好时节,加上母亲匠心独运,妙手剪裁,插花之美名,无远弗如。她那一方庭院,收拾的花团锦簇,歌舞升平。那些浮光流转,银辉曳地、巧笑倩兮、觥筹交错的生活,便是母亲的少女时代。
她是名利场上从无败绩的女王,更是无数男人跪倒膜拜的女神。名门望族待字闺中的少女虽是香饽饽,却是年年都有新花红。像母亲这般,既有富可敌国的家族撑腰,又有浓厚艺术底蕴的绝色美女,自然是众星捧月的人间尤物。
若不是嫁给了我父亲,她本可以留在自己的国家——古尔美都斯。那是******开启以来,商业最繁华的人间天堂。地处刚罗大陆的最南端,虽说只是弹丸之地,但是气候宜人,通商便利,世间稀罕有趣的玩意儿,都是先从这个地方流行起来的。艺术家、诗人、剧院、宝马、香料、茶饮、绫罗、珠宝,在这个思想开放的富裕之乡,可谓应有尽有。
母亲本是不愿嫁的,她生在南国柔软妩媚的春风中,自幼熏陶在充满文艺气息的灵感之所,眉目间尽是灵山秀水孕育出的婀娜娇嫩。相比之下,圣玛丽公国只是个荒蛮的夷地,没有悠久的历史,没有丰富的自然资源,更遑论丰厚的文化积淀。这个国家根基尚且不稳,又常年受到北境外族侵略,长期的牧野生活,至今仍保留着许多凶蛮的习俗,钟灵毓秀的母亲又怎愿甘心”下”嫁?
然而,这世间事,总讲求个缘分。
那一年,父亲还只是皇太子,慕得母亲芳名,不远千里前来求亲。
为了攀上这门亲事,各国皇室都是动足脑筋,下足功夫。不要说是母亲,就是外公和外婆,都是挑花了眼睛。母亲本是不待见这穷酸国的皇太子。单是这薄弱的背景,放在列国诸位皇子身边便黯然失色。
那一日,春茶会上,诸国求亲的皇子都前来大献殷勤,名利场上游刃有余的母亲随手便打发掉一批,趁着换茶上酒的空隙,得闲偷溜出来,正碰上猫在墙角折了一支迷迭香的父亲。
那时候的父亲,虽是个皇太子,但就扮相而言,极是寒碜。南国春暖,他依然穿着一身熊皮袄,领口的金边纹绣因为久穿变了颜色,一身衣裳皱巴巴的,见客之前也未好好熨烫,不修边幅的落拓相,憋缩着蹲在地上,低头看着花,像个沉默寡言的花匠。
奈何母亲眼力再好,也是定了好一会儿神,才没把他当做自家下人。
那日,春暖花开,鸟啼虫鸣,正是南国最好的时节。姹紫嫣红的满满花海中,母亲清脆若铃铛的声音空灵灵的响起。她问道:”尊客为何单折一支迷迭香?”
那人缓缓抬起头来,一脸茫然的看向声源处,万红丛中,母亲盈盈的笑脸如花绽放,迎着太阳,灼灼其华。
他有些唯唯诺诺,不知所措的样子,白如雪的面上逼出两朵粉色,低头垂目,浓密的睫毛几乎盖住一双深水般的眼瞳。
阅人无数,览尽风流的母亲,只这一眼,便被销去了大半心魂,这个男人,比她见到的所有男人还要俊,甚至比所有女人还要美。
就算是如此寒碜的衣服,如此维诺的神情,也无法掩藏他天然的美,那种美不具有任何侵略性,却将人在一瞬间融化成水一般的至柔之物。
只一眼,高贵如云间月的母亲,便沦陷了,她的纸醉金迷,她的人情世故,在他这里,都变成粗鄙肤浅的俗物,不堪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