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日开始,连翘也跟着南颜承一天喝六次药,虽然她只喝一小口,但这种耐力与勇气,若没有连翘对南颜承付诸的兄长深情,并不是等闲之人可以持之以恒地备之。
好在南颜承虽什么事也懒得关心,却也是个心细之人,且对连翘又极其特殊,所以他嘱咐丫鬟每每将药端来的同时,也要备上一碟蜜饯,供连翘喝药后润口之用。
连翘嚼着蜜饯,拿一块递给南颜承道:“你怎么不吃?”
南颜承摇头道:“本王已经苦惯了,不需要这种东西。”更何况这几日因为有了连翘的这种同甘共苦的陪伴,再苦的药到了他的嘴里,他也觉得苦里能渗出甜。
心甜了,自然一切都甜。
这日傍晚,眼看着石桌上的药水散发的热气越来越少,连翘伸出手正准备端过来喝一小口时,南颜承却率先将碗端了去,对着嘴喝了起来。
几天来都是连翘先喝、南颜承后喝,连翘以为南颜承改变主意不想和她同甘共苦了,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屈辱,着急地嚷道:“干吗不让我喝?拿过来!”
连翘有这份对待他的真心,南颜承已经心满意足了,所以他不想再让连翘受这药水的苦。
只是,连翘气鼓鼓的模样实在有趣可爱,南颜承只觉头脑一热,便猛地托住连翘的后脑勺,然后将他的唇覆了上去。
连翘惊讶地张开小嘴以作抗议之际,南颜承口里尚未吞下的药水便进入了连翘的口中。
这几天药水喝下来,连翘已经稍稍习惯了药水的味道,所以并不会再引起呕吐,而此刻,巨大的错愕覆盖了药水的苦味,连翘与南颜承眼对着眼,口对着口,一动不动。
南颜承起先睁着眼睛,渐渐的,他合上了双眸,在她脑后的手缓缓往下,在她娇嫩的脊背上来回游移,似在尽情享受。
当南颜承的舌头悄悄地滑入连翘的口中,舔舐她口中的甜蜜时,连翘全身一个激灵,说不上厌恶他的味道,却十分排斥夜末之外的男人亲吻她。
连翘用尽全力地狠狠推开南颜承,这个男人真是疯了,怎么可以对自己的妹妹做出这种事来?
其实,连翘若要推开南颜承并不需要费这么大的力气,南颜承受到连翘极大的推力,从椅榻上猝然倒下,整个人滚落在地,十分狼狈,他蜷缩着身子在地上喘息,却怎么也爬不起来。
连翘似还处于震惊之中,恼怒地瞪着南颜承,屈辱的眼泪噙满了眼眶,这个时候,连翘彻底清醒了,她已经可以百分之百确定,南颜承就是南颜承,他只是和李俊长得一模一样而已。
他不是李俊,绝对不是!
以前李俊即使戏弄她,也不会过分到这个地步,绝对不会!李俊对她这个妹妹开过的所有玩笑,都在不惹她生气的限度内。
突然,连翘感到一道冷至极致的目光投在自己的后背上,冷硬而又锋利,就像利刃一般,她蓦地回头,看见夜末就站在不远处,冷冷地看着她。
显然,从夜末伤痛愤怒的目光中可以看出,方才连翘与南颜承唇碰着唇的一幕已经被他瞧见。
夜末脑海里不断盘旋连翘说过的那句话——只要你没有和我分手,我是绝对不会吻其他男人的嘴的,即使是亲哥哥也不行。
她骗了他,骗了他!这个女骗子,一边哄着他,一边和别的男人亲嘴!她的眼里到底有没有他?
“夜末——”连翘看着夜末痛苦的双眸,心中亦是一阵紧锁,抬脚就欲追上去解释,可是身边发出咯噔几下像是骨骼断裂的声响。
刚努力爬到一半的南颜承因为体力不支,再次狼狈地栽倒下去,这一次,很不幸地撞到了石桌的一个角。
“王爷——”伤者为重,连翘暂时顾不得夜末,连忙将南颜承扶起。
只是,南颜承若伤的是身,那么夜末难道就没有受伤么?他伤的是心呀!
等连翘将南颜承安置到椅榻上躺好,再转身朝夜末所站的方向看过去的时候,夜末哪还有踪影?
连翘小嘴嘟得老高,却硬是没有让眼里的泪水落下,她自然知道,这一次,夜末是严重地生她的气了,除非她方才立马追过去,不然现在要想找到他,那比登天还难。
夜末那个傻男人,伤心的时候,就喜欢躲到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默默疗伤,绝不让别人看见他的伤痛。
听见南颜承的咳嗽声,连翘转身,气急败坏地吼道:“王爷,这回你害死我了,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
连翘根本就不想承认南颜承看着她的目光充满了男人对女人的爱慕,只想违心地将他方才的冒犯当做哥哥对妹妹的恶作剧,即使她已经确定,他不是哥哥,根本不是。
南颜承没有做出任何解释,只是淡淡地道:“连翘,方才本王太冲动了,对不起。”
南颜承岂会不知连翘对他那般好是为何?她一定是为了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李俊,以为他就是那个李俊,却故意不认她。
南颜承清楚自己不是连翘认为的那个男子,可是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他却再也不想再重申他不是李俊的事实,因为他已经依赖上了连翘的陪伴,贪恋上了她带给他的温暖。
从未萌发过的爱,已经在他的心眼里茁壮成长。
他自知没有资格与任何女人谈情说爱,也不奢望连翘会爱上他,可他却奢望在他还残存的岁月中,这个让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心动的女子,可以尽可能多地陪在他的身边。
曾经的他没有快乐,但自从有了连翘,他终于明白快乐是何滋味,像每一个不知足的人一样,不自禁地想要更多、更多。
所以,方才他生平第一次动坏心眼了,他明明看见夜末朝他们走来,明明知道连翘与夜末是一对,但他还是忍不住动了邪恶之心,随着自己的心意,吻上连翘的红唇。
他是故意的,他就是故意的,故意让夜末看见,故意让自己去尝尝连翘那柔软的芬芳。
如果说他破坏夜末与连翘的关系不是他该滋生的坏心眼,那么,终于吻到连翘的小嘴,他一点儿也不后悔。
连翘的味道,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甜美万分,即使连翘因为生他的气不肯原谅他,此生他也觉得毫无遗憾了。
就让他在所剩不多的时间中,大胆地自私一回吧。
“算了,以后别这样了。”连翘实在无法对一个重症病人再多说一些重话,叫来丫鬟照看南颜承后,便独自一人离开。
明知夜末不会让她找到,连翘还是在王府的各处走了一遭,趁着没人的时候,东喊一句,西吼一声,只盼着夜末看在她诚心一片的份上,心软一回,出来面对她。
“夜末,你出来吧,听我解释好不好?”
“夜末,我错了还不成吗?你出来随便怎么惩罚我呀!”
“夜末,我看见你了,我喊三声,你再不出声,我也不理你了!”
“夜末,为了找你,我的汗水都流光了,身上还臭臭的,不信你出来闻一闻呐?”
连翘似能感觉到夜末就在一个她看不见的地方看着自己,但他就是硬着心肠生她的气,不肯出来见她。
连翘对着空气喊着夜末的名字,软话也说了,硬话也说了,不但没有换来夜末的一声回音,也没有等来他熟悉的身影。
在承王府,对于连翘吃瘪的事,最高兴的莫过于夜百灵与林雪菲了,然这两个幸灾乐祸的人,为此采取的方式却大不同。
夜百灵总是趁着连翘在寻找夜末的时候,冷不防地从她身后蹿出,恶声恶气地取笑她。
而林雪菲则不会像夜百灵那般幼稚,她要的是连翘与夜末之间关系彻底的变化。
连翘不是一个甘于放弃的人,自认这次是她对不起夜末,虽然是南颜承强吻了她,但怪她没有和他保持距离,没有防备他的强吻,所以,不管夜末生气多久,她都要找到他,和他好好谈一谈。
她没有想过经过这件事她和夜末会变得怎样,更没有去想和夜末分手的事,在她眼里,这种事,不过是他们感情路上的绊脚石,她与夜末若能长久相亲相爱,必将跨过这些七七八八的坎。
当然,两日下来,夜末悄无声息,而夜百灵等人明明见过夜末几次,却也故意不告诉她,要说连翘不反过来生夜末的气,那是不可能的。
躲避毕竟不是解决问题的有效途径,爱情的路上,连翘需要成长,夜末更是。
“请问连姑娘是在找王妃的哥哥么?”一个侍卫突然挡在满脸汗珠的连翘面前,恭敬地问道。
“是啊,莫非你瞧见他了?”连翘抬起头看着侍卫,这几天王府没有一个人帮她寻找夜末,今日突然蹿出一个关心她的,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他在湖边。”侍卫丢下四个字后便匆匆离开,连翘宁可信其有地朝着小湖的方向走去。
为了防止夜末看见她拔腿就逃,连翘故意找了一条一路有大树掩护的小道,轻手轻脚地走着,暗忖着待会最好夜末背对着她,然后她就猛地扑到他的背上,将他的脖子紧紧搂住,让他想甩也甩不了。
嘿嘿。连翘越想越高兴,像是已经与夜末和好如初了似的,嗯,他若是仍旧冷着脸不理她,她就在他脸上重重啃下几口,直到啃得他俊脸发红才罢休。
临近小湖的时候,连翘成功看到了夜末,不过不是背影,而是一个侧影,然,待连翘的眸光往近处晃了晃,窃喜的笑容立刻僵住。
湖边的青草地上躺着一个美丽的姑娘,一头乌黑的青丝全泡在水中,而夜末一手托着姑娘细嫩的脖颈,一手在湖水中梳理着姑娘的青丝,姑娘脸颊绯红,痴痴地看着神情专注的夜末。
好一幅柔情蜜意、郎情妾意的俊男美女图!
躲在树后的连翘小嘴噘得老高,静静地看着、看着,直看得泪水汪汪。
躺在青草地上的姑娘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温婉乖巧的木婉儿,此刻她就像沉浸在温柔乡的怀春姑娘般,脸上一直挂着娇羞的笑容,一双迷人的眼睛定定地落在夜末身上,一刻也不想离开。
而夜末亦是温柔到了极致,在连翘的眼里,这个洗发的过程持续了快有几个世纪那般长。
原来他的温柔不只是对着她一个女人。
他不是说不屑于碰其他女人么,他不是说她对他而言是唯一的么?原来,在他生她气的时候,就用接近其他女人的方式来报复她么?
连翘被南颜承强吻的时候让夜末正巧撞见,连翘原本充满了内疚之情,可是,当她看着夜末这般温柔地替另一个女人洗头的时候,她对他再也没有任何愧疚。
哼,她才不要在他面前流泪,才不要被他知道她在乎他。
连翘将脸上的泪水擦得干干净净,确定不会再流出来之后,对着空气使劲笑了笑,然后冲着湖边的两人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嗨,夜末,好久不见,好像打扰到你们了哦。”连翘的语气就好像见到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然一双泪水洗过的清眸仍然泛着压抑着的怒气。
夜末专注地替木婉儿清洗着头发,根本没有觉察到连翘的靠近,等连翘的声音一响起,他整个人一震,触着木婉儿的双手下意识地顿住,然后立刻收了回来。
木婉儿的头立刻毫无防备地整个浸入了湖水中,幸好她反应快,连忙抬了起来。
夜末的反应连翘全看在眼里,呵,这个男人也会心虚么?
“哎,木姑娘的头发还很湿呢,夜末你怎么不给她擦干呢?若是得了风寒,最心疼的人就是你了吧!”连翘说着事不关己的话,心却抽痛着。
连翘的冷漠夜末亦看在眼里,见木婉儿顾自坐起,头上的水全淋在了衣服上,夜末赶紧撕下一块衣襟,将木婉儿的湿发迅速擦了擦。
“我自己来就好。”木婉儿乍见到连翘后,头就不敢抬起来,红着脸拿过夜末手中的衣襟,自己擦着。
“啊——”连翘故意惊叫一声,道,“夜末,我忘了告诉你,木姑娘她不是断掌,所以你要小心别害死她哦。”
夜末冷冷地盯着连翘,半饷才道:“这就是你的过人之处?”
夜末这句冷漠的话听在连翘的耳中,就好像夜末在讥笑她没有过人之处似的,连翘佯装的笑脸终于耷拉下来,垂眸道:“是啊,见笑了。”
胸腔中有一股汹涌的情绪像要喷薄开来,连翘不想让夜末看见,坚决地转身,朝着远离小湖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