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硬黝黑的四周石壁上泛不出一丝的光色,水滴答一声在悠长的石洞中缭绕很久,下一声滴答穿过了一层层的洞穴,在耳边幽幽的回荡着,仿佛女旦那拂过无数人心头的哀唱。
龙之峣跟在墨狄的身后,四周黑暗没有光亮,蜿蜒的小路尽头看见一丝微弱的光亮,走了很久,墨狄回过了头来,“她老人家在前面等你,你去吧。”
龙之峣点了点头,“是,师父!”
墨狄拍了拍龙之峣的肩膀,看着龙之峣径直走了进去。龙之峣顺着亮光的洞口走了进去,独立的大块玄武岩被砌成了一个椭圆形的平台,龙之峣踩在玄武岩平台上,顿时感到了灼热,漫天的火光冲到了脸上,一晃一晃的闪动着火光的影子。
龙之峣一眼望去,巨大的河床滚滚的流动着地底的熔炎,翻腾的吐着红色舌头的熔炎像红色的长龙一样在熔炎河中暗流涌动,跳跃起的鱼儿般的熔炎落到了熔炎河流中,咕噜咕噜的冒出了大颗的泡泡,巨大沸腾翻滚的熔炎像被封印在地狱的恶魔要升腾起自己的身体,锁着粗壮铁链的身体不停息的愤怒着。
眼前的空气都似乎燃烧起来了,浮动的空气中看到熔炎河流的中央有一个暗黑色的小岛,小岛像一颗巨大的钻石一样没有根系的漂浮在熔炎河流中,细细的根部远远的望去,像一根火柴棍一样的瘦弱,似乎下一个熔炎浪花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把小岛给淹没在无尽的河流中。小岛上平平整整,一个身穿紫色衣服的人打坐在地上,背对着龙之峣。
“你来了,”空远的声音从各个地方渗透过来,从坚硬的玄武岩中,从翻滚的熔炎河流中,从包围着自己的空气中,龙之峣竟然在自己的身体内听到了那个声音像海水一样不动声色的漫了上来,到了自己的脑海里。
龙之峣暗中惊叹,又听到了那个声音说道,“你上来吧。”
“上小岛上来吧。”
龙之峣目测着远处的小岛,十几丈的距离,嗖的一声,祭出了碎冰剑,踩在脚下瞬间落到了小岛上。身着紫色罗衣的女子没有回头,宽大松散的衣袍铺陈在了地上,盘坐在地上的女子声音婉转动听。
“拜见七月前辈。”龙之峣单膝跪在地上,抬头看着眼前的女子。
紫色衣袍的女子缓缓的起身,站起身来回转过来身,龙之峣脸上惊诧的表情不言而喻,恍惚间,想起了星祈城那座白色的塑像,墨狄师父口中的老人家和墨冈同一个时期的女子,竟然在回头的一瞬间割裂打破了龙之峣之前所有的想象。
眉目之间,瑰丽,精致,完美。酡红的唇瓣轻启,“你身体好了吧?”
龙之峣点了点头,“多谢七月前辈关心,已经好多了。只是有很多的问题和疑团,还需要您帮忙解答。”
“起来吧。你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你的。”七月湄嫣然一笑,轻轻淡淡的浮动了长袖。
“在我十三岁的时候,那个夜晚……”龙之峣被打开的记忆回到了龙府那个夜晚,絮絮流年,龙之峣的眼睛中浮现经过了过往,熟悉的人,熟悉的事,构成了独家的记忆。
七月湄安静的站在那里,没有丝毫的烦躁,津津有味的听着龙之峣的述说,良久良久,龙之峣眼睛润湿了,七月湄沉默了。
“你的故事真的很精彩,你的生命中如果没有他们,他们的生命中如果没有你,那会少了很多美好的回忆。”七月湄星目闪烁,感慨唏嘘,“你知道我为什么隐匿江湖在这里吗?”
“是为了墨冈祖师爷?”
七月湄点了点头,“我其实很早就发现了墨冈的异样,我告诉他改变自己命运的办法,他却误以为我要害了他。他没有想到我一直在这里,苦苦思索如何拯救他的办法,他是死舞人,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也是死舞人。伸开你的左手。”
“果然。”七月湄看着龙之峣左手,“你和她背上都有一朵莲花状的火焰印记吗?脱掉你的衣服我看看。”
“七月前辈……”龙之峣支支吾吾的说着,脸上出现了难堪的颜色。
“还不好意思吗?”七月湄扑哧笑了出来,“转过去,把后背露出来。”
龙之峣把上身的衣服褪了下去,露出了精壮的胳膊和背后隆起的肩胛骨,线条明朗的背部光滑强壮,一朵火红色的莲火状的火焰印记赫然出现在了七月湄的眼前。
七月湄瞬间脸上就变了颜色,走了过去轻轻的用左手抚摸着龙之峣的后背上的莲火印记,一股绵绵软软的紫色灵力从七月湄的手心温润的渗进了龙之峣背后的印记,龙之峣的身体升腾起白色的烟雾,袅袅炊烟一般,眼睛中忽然燃烧起了熔炎般热烈的莲火,背后的莲火印记也像获得力量的怪物要舒展自己的四肢,龙之峣低吼出了痛苦的呻吟,七月湄蹙起了眉头,加重了紫色灵力的力道,过了好久,龙之峣眼睛中的莲火熄灭下去了,背后的莲火印记也黯淡了。
龙之峣的身体好像从水中刚出来一样,环系在腰部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七月湄的鼻尖也是粉红色的沁着晶莹的汗滴,呼了一口气的七月湄站了起来,平息了自己的气息。
龙之峣睁开了眼睛,神清气爽的惬意轻松感觉从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感知到了,酥软微胀,龙之峣感到了喜悦的感觉从身体最深处的地方升腾起来,急忙抱拳跪在地上,“七月前辈,多谢您出手相助!”
七月湄眼神中的凝重像一条没有解冻的长长冰河,“事情也不是你认为的那样,看来,这莲火印记的施放者,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或者说,他有独特而且更为强大的力量攻击!“
“难道永远都没有办法破解吗?”龙之峣的眼神黯淡了。
“这朵莲花状的火焰印记,应该是一种诅咒。血与火的诅咒,他把他的命运凌驾在了你们的命运之上,你们现在任由他来摆布,想要破解这种诅咒,很难,不过不是不可一试,之峣你要做好准备。”
“什么办法?”龙之峣眼前一亮。
“当初墨冈在修炼他邪恶之术时,我就劝告他说,如果想要摆脱邪恶的吞噬和诅咒,就要澄澈自己的内心,放下恐惧、害怕和那些不重要的名利功禄,以求得身体和心灵的安宁,我劝说他,进入熔炎河流,净化自己的戾气。但他却以为我会害他,不仅不相信,反而把我暗中加害,要不是梵音动了恻隐之心,我早已经被墨冈暗杀在了鬼门窟。”七月湄淡淡的说起了往事,言语之间没有了仇恨的剧烈感觉。
“那么,七月前辈,您所说的这种办法,真的可行吗?”龙之峣紧紧的追问道。
“我在这里二十年了,我藏在这个冰与火交界的地方,我一直在思索着,我的方法是不是可行。二十年过去了,我依然没有确定的答案可以保证一定可行。但是我翻阅了大量的古籍,发现天下间登峰造极的英俊天才无不遭受了大的重创,然后才练就了不世的奇功。你所获取的那片羽髓炎玉,其实是一位前辈在遭受了冰山的封印后,一个人修炼出来的。追寻他们的足迹,我结合了自己的理解,我把我所领悟的法叫做“厄转阴阳术”!”
“厄转阴阳术?”
“生命中总会遇到种种的灾难,甚至是无法阻遏的附在身体上的诅咒,痛苦折磨着人,使人难以感受到生命的快乐和幸福。但是,所有的痛苦其实也是一个契机,一个可以转化势能的机会,把痛苦当做改变生命星辰轨迹的一个刻痕,相信人的身体内蕴含着天地最完美、最淳朴的力量,人的身体内部是最完美的阴阳,之峣,凭借着自己最澄澈冰清的心,无坚不摧的意志,死舞人甚至可以改变属于自己悲哀命运的生命轨迹。之峣,你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一些,只是,我不知道自己够不够坚决?”
“之峣,你要明白,你长大了,你到了自己决定自己生命轨迹的时候了,如果一个人自己都无法给自己答案,那么,没有人可以给你答案,包括你的师父,你的家人。可能会有危险,也可能彻底的把你的生命轨迹变化了。之峣,你做决定吧。”
“七月前辈,我并不是怕自己死去,而是我的生命中还有更多重要的东西没有完成。我死去并不可怕,可是我还未能解救出沙织,我就不会甘心。我相信我可以,没有什么困难可以阻挠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
“很好,之峣,至少,你让我看到了你的坚决,果敢。厄转阴阳术从某种意义上说它并不是术,也不是道,而是法!参悟天地心得的法,阴阳变化,归于法一。天下间的道理本来就没有很复杂的。这就是这个世界最奥妙的地方,也是最神奇的地方。相信我,更要相信你自己,之峣!”
“七月前辈,我知道了,谢谢您的教诲。我决定了,厄转阴阳术!”
“之峣,我会教你心法和招式,最重要的还是你自己。”
……
站在熔炎河流中央孤岛上的龙之峣背负着长长的碎冰剑,熔炎河流中翻滚起来汹涌的金红色浪花张牙舞爪的要把这个孤岛给一口当做点心吞了进去,挽起的一朵朵滚烫的熔炎浪花中都暗藏着一个看不见危险的杀机。
龙之峣默默的站在孤岛上,看着熔炎河流冒着滚烫的泡泡在自己的脚下炸开发出一声声的响动,站在远处玄武岩平台上的七月湄、七月梵音、墨狄和墨玄看着龙之峣,眼睛中饱含着期待和不舍。
“师父,你说之峣会成功吗?”站在最后的墨玄低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们为之峣祈福吧,”墨狄看着自己心爱的徒弟,瞳仁内一个漆黑如墨的身影。
“我相信他!”站在最前面的七月湄眼神中满是信心。
在半空跃起的龙之峣张开了双臂,闭上了双眼,安安静静的。时光的沙漏在那一霎那停止了流泻,时光在那一刻被拉的好长好长,滚滚熔炎蒸腾起的热气浮动着龙之峣的黑色衣带,脸上的头发,英俊少年的脸上安静的似乎在做一个悠长又悠长的梦,恬静的,安详的,没有一丝的杂质。龙之峣的身体定格在那一瞬间,张开的双臂拥抱着自己的热血和希望安然的坠了下去,在他最爱的那些人的注目下,身体慢慢的浸入了熔炎河流中,直至龙之峣的身体全部的没入了滚滚的熔炎中。
“我们四十九天之后再来吧。”七月湄注视着龙之峣没入熔炎河流中的地方,翻滚腾起了一个个的浪花。
……
七月湄一袭紫色的罗裙飘逸的落在了孤孤索索的熔炎河流的小岛上,妩媚的双眼中不失温柔的注视翻滚腾起熔炎浪花,不曾为什么停留也不曾为什么阻遏自己流动轨迹的熔炎河流像一个受过伤的女人,汹涌坚决,没有丝毫的妥协,生命存在的意义就是去报复,去毁灭,去吞噬违背自己心意的一切东西,并且把那些被吞噬的东西一一的纳入了自己的怀抱,用奔涌不息的流动来忘却那些充满戾气的痛苦。
七月湄眼神中慢慢的有了一些焦急,热胀的空气冲上了七月湄的额头,光洁的额头上沁出了圆滚滚的汗滴,轻颤着落入了无尽的熔岩河流。过了很久很久,滚烫着冒着泡的熔炎河流没有丝毫龙之峣的痕迹,就仿佛被潮水流过的滩涂,再也没有了曾经孩童嬉闹玩耍的脚印。
站在后面的墨狄紧绷着自己最紧的那根神经,倒映在瞳仁中的熔炎河流下一刻似乎就会跃出来那个熟悉的身影。墨玄巴巴的看着,眉头也皱了起来,“都过去整整四十九天了,之峣怎么还不出来啊?”
七月湄没有说话,过了半响,忽然飞旋起了紫色的身影,站在半空的七月湄衣带被热风鼓荡起来,张开双手的七月湄手掌心慢慢的汇聚出了紫色的灵力,纤细的须状灵力片刻后暴涨成了绸带状的灵力交互在一起生长出了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骨朵,在半空中晃动着,弱不禁风似的。
合在七月湄双手中的紫色牡丹花灵动的在半空中绚丽的盛放,一片片的牡丹花瓣在半空中纷飞舞动着轻盈的身体,翩翩飞舞蝴蝶般美好,就在落入熔炎河流的一瞬间每一片花瓣消融在了空气中,像疯狂的龙卷风一样把熔炎河流中的滚滚熔炎吸了起来,收拢在了巨大的龙卷风漩涡中,七月梵音、墨狄和墨玄御剑而飞看着小岛附近几乎被吸干的熔炎河流空地中没有丝毫龙之峣的影子。
熔炎河流慢慢的又回落了下去,像片片纷纷洒洒的花瓣一样,熔炎河流奔流不息,淡漠了他们的眼睛,落下的熔炎河流溅起的火红色浪花上挽起了无数的落寞,顺着河流消失了所有人饱含的期望,冷淡了他们的眼神。
七月湄呆呆的悬浮站在半空中,眼神灰暗冷涩,喃喃的说道,“不可能啊,不可能啊……”
时间被压缩成了逼仄的空间,中间压迫着爱着龙之峣一行人的所有心脏,呼吸着湿重的空气。
站在小岛上的三个人也没有说话,默默的看着奔流的熔炎带走了一去不复返的过去。良久良久,墨玄眼眶红了,驾驭起了长剑,嗖的一声不停的钻进了洞窟内。七月梵音回头看着墨玄的身影幻化成了一道黑色的光消失了,七月梵音叹了一口气,看着墨狄说道,“我很少看到阿玄这个样子,他太伤心了。”
“我知道,大家都对之峣……之峣抱有很大的……期望。”墨狄梗塞的说道。
“世事无常。”七月梵音又叹了一口气,“龙家他一个孩子了,上苍对龙家不公啊。”
“是啊。”墨狄说着,眼眶也红了,模糊了双眼。
“走吧,”七月梵音轻轻的拍了拍墨狄的肩膀,“我们回去吧。”
墨狄踩在了碎冰剑上,七月梵音跟在了墨狄的身后,两个人看了一眼仍旧悬浮在半空不舍离开的七月湄,转过了身去驾驭起了冰芒剑嗖的一声飞在了半空中。
熔炎河流的中央忽然间冒出了一颗颗大大的泡泡,浮在熔炎河流上破裂,生长,不停不息。像忽然漏了底的河床一般熔炎河流中央出现了一个漏斗状的漩涡,飞旋的越来越大的漩涡一纹一纹的年轮般的波痕在巨大的熔炎河流上速度越来越快,飞溅起的磅礴熔炎把玄武岩都侵蚀出了一层白气,颜色愈来愈深的熔炎漩涡似乎把所有的熔炎都裹卷起来了。
七月湄惊讶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感到异样的七月梵音和墨狄也转过了身看着不可思议的情景。一个英俊少年的身体慢慢的跃进了七月梵音舒展开容颜的眼睛里,“之……之峣……”
闭着眼睛的龙之峣慢慢的从熔炎河流中浮了起来,身体的每一部分慢慢的出现了,上身、下半身、双脚,整个身体从熔炎河流中浴火般而出,龙之峣脚下的漩涡渐渐的停息了旋转,恢复了原来的样子。龙之峣的身体上流动着熔炎,像火红色长蛇一样的熔炎在龙之峣的身体表面安然,融为一体般。就那么的,浮在了熔炎河流上。
龙之峣睁开了眼睛,无比惊炫的目光瞬间让七月湄感到了精神的力量澎湃汹涌而来,一团燃烧的莲花状火焰在龙之峣的瞳仁中慢慢的湮没,消失了,澄澈的眸子,如水一样的目光。龙之峣微微的一笑,心念一动,身体表面的熔炎瞬间消失了。
“之峣!”墨狄喊出了声音,怔怔的看着熔炎河流上的龙之峣微笑的看着自己,苍薄的空气不真实的折射着自己心中的挂念,害怕这是不真实的,一转身,一闭上眼睛,光影似乎就会消散在自己的眼前。
驾驭起背后碎冰剑的龙之峣飞到了小岛上,七月湄、墨狄、七月梵音先后落在了小岛上,七月湄欣喜的说道,“之峣,你成功了吧?”
点了点头的龙之峣跪在了地上,“多谢七月前辈指点,莲火印记应该消失了。”说着站起来的龙之峣露出了背后的肌肤,光洁的后背没有丝毫的痕迹,莲火印记消失了。
“真的啊。”七月梵音喜极而泣的触在了龙之峣露出的后背上,没有丝毫的印记痕迹。
“我还有意外的收获。”龙之峣说着忽然从眉心中飘出了一片淡淡的闪烁着荧光的薄薄的玉片状的东西,七月湄睁大了眼睛,“羽髓炎玉!”
伸出手接住玉片的七月湄感受到一股冰纯的力量流动在玉片的表面,丝丝的寒冷气流渗入了七月湄的手掌心,“这不是炎玉,这是冰玉!怪不得之峣身体可以溶解掉那些熔炎,原来早已从身体中诞生了这珍贵的羽髓冰玉!”
“羽髓冰玉!”
“或许,我知道了该怎么对付那个恶魔了。”七月湄看着手心中的闪耀着淡淡灵力的羽髓冰玉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