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用过中饭，严勤正要往书肆去，却见长吉寻过来。“严勤，午后不是没甚么事了么，你不抓紧工夫习武，这是往哪里去。”
“总归是一辈子的事，也不争这一会儿，近日大师兄也闲了，不大见人，我正要出去看书。”
“看书，看甚么书，比习武还要紧，将来是打算做先生么。”
“哪里是你说的那样，我确是为了长学问看的，书上讲的真的好有道理，弄懂了对习武有大益处。”
“什么书这么好，是哪个门派的收藏，还是江湖名人的见著。”
“对呀，正是从无极门出来的书，写的是万年前古人对天地道理的识见，当真有趣的很，说起来你也是见过的。”
“我也见过么，甚么时候的事，在哪里见过，我怎地记不起。”
“不只是你，朱旋也见过，我们三人可是一块儿的呢。一年前我们坐车进城习武，进城的第一日，我们三人便走到街上玩，我还见到了拉面削面……”
“是呀，当日你站在边上不肯走，盯着人家直看，我还想你该不是嘴馋了，却听你说很想学这个，倒叫我笑了好久，每回想起来都要笑。”
“那是你不懂这门手艺，这里面的功夫可深的很。师傅教你们厉害的刀法，刀使得可利索么。叫我说来，怕是远不如摊主的菜刀使得精湛。”
“怎么，你那摊主还能斩虎屠龙不成。”
“倒不是指那个，我以前在家时，见过娘给倭瓜去皮，下刀刷刷的，瓜皮纷纷掉去，还不会伤到肉。摊主削起面来也是这样，先将面和成一长团，一手托住了，另一手把着刀嗖嗖的切去，那面就一片一片落进锅里煮，比用手一片片的丢下还快，我娘去瓜皮也没有这样快。且那面比瓜要软上不少，刀削上去不受力，切下薄薄的一片可不易，切慢了不行，那样成了刀割，不可得薄片，必是得那快刀才行，但又怕下刀的路数偏差，向外偏便甚么也切不下，向里偏却是砍下一块来，没法下锅，必要做到精准，且是刀刀精准方可。我亲眼见到的，摊主通常切得差不多有裤带的厚薄，再细些可跟布匹一般，最薄的一回就如纸张，下到锅中给煮化了。”
“既是煮化了，为何还要弄得那般薄，爱显摆么。”
“那倒是有一些，有客人曾赞过他，说刀功了得，切出的面片厚薄一致，大小长短也差不离。摊主说干这个活不仅要准，力道的把握也很要紧，不然切出的面片不会都是一个样子。还说能改变面片落下的去向，叫落哪儿就落哪儿，说着还退出几步比划了一番，确是在离锅稍远之处动手，也确是都落在锅里。又说他就是站在街上，也能将面送进锅里。要是在街上，得有一丈开外那么远，有人不信，与摊主打赌，若能站在街上下碗面，情愿出十倍价钱买下。当时很多路人都见到，街上站着一人，一手持面一手挥刀，片片飞越，在空中连成一道白练，划向远处，落入锅中，啪啪作响激水四溅。稍时，刀停，白练消，水收，锅盖阖，一片不曾落地。当时满街都是叫好的人，都在说这事。摊主还跟我等帮工夸口，说这回打出了名头，还怕没人来吃面么。长吉，你的刀法可有这般准头这般力道么。”
“严勤，我倒是觉得你跟先前可有大变，明明要讲书的事，你却好，说到半道又转上做面了，还跟我突突了这么一大通，还说的有形有色，照这样看你今后就算做不成面，也可改行去说书么，你以前可不是这样，一口气能讲这么多，话很少。”
“想来是在面铺受了些影响，那些客人说起话来大都好玩的紧，想到甚么说甚么，一帮子人说开了，真是热闹。还有书肆，我方才正要跟你说的，那里我也常去，那个熊掌柜是有大学问的，懂得最多，讲的最有道理最有趣，而且人也很好，没钱也许我在那儿看书，还教我书上的道理，就像个学堂，镇上的学堂可比不了。就是家里也不如书肆，我娘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我说一句她呛一句，我们不大说话的。现在这样子很不错，虽说习武应求上进，于我而言，去不了上*门真的没甚么。”
“听你这一说，我倒是羡慕你和朱旋，心里想甚么，身上干甚么，快活无比。你也是想习武的，现在学着了，你又想做面，现在也学着呢，今后的生计不愁了。朱旋和我一样一心学武，可人家就学得精到，得师傅看重，是有机会进上*门的，整日里精神头足的很，就等着上*门来人查验，好一显手脚呢。我怕是等不到那一日喽。”
“怎么，不过是检验，好的坏的验过算完，在那之前还有什么说道？”
“当然有，否则我也不会在这里烦了。上*门来人前，师傅那里还要打发几个弟子过来，这事你该知道吧，其中一个就有我，师傅已经知会我们几个了，就是这几天的事。原本上次就该过来的，我爹赶来说情，这才又推后，将能学的功夫都学到手，也算是还了这份情，再要留下便不能够了。”
“我还是不大明白，你既已将功夫都学全了，留与不留又有什么干系，至多是不能进上*门罢了，留下的也只是几人能上，何必非得弄过来？”
“还在镇上的时候，我爹就向林先生打听过这里面的关窍。关键处还在上*门查验这件事上，查验的虽是弟子，同时也是对师傅的检验呢。弟子的表现好，不正是说当师傅的本事强么，弟子表现差，那师傅也不行喽，这些都会被来人记下的，好的师傅能得到好处，不好的师傅当然就不妙了。我们几个若去接受查验，就是拖田师傅后腿。我爹就是明白这些，才去给我争了这一段时日。
如今日子到头了，看着你和朱旋兴冲冲的样子，我还不知接下来该做甚么，心里无趣，烦的很。”
“我起初的情形和你是一样的，你还比我强些，还有家里帮衬，想做甚么由你选。我却没得选，逼到这一步，也不觉得怎样，我都不担心，你更不用愁。再说留下的最后大多还不是上不去，跟我俩一样，那时他们又是什么想法，比我们现在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