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风孤虚看着怀中呆如木头的轩辕上襄，心里的震颤与无奈，远远的大过了平日的无奈。他本来跟天机商讨军情，士兵乙却突然向他报告，说狱卒们在欺负上襄。狱卒们欺负囚犯那是正常，他并未放在心上，可是，等到他定完计划休息的时候，他才豁然想到，这欺负的真正含义。他莫名的想到上襄那纯澈的面庞，莫名的想到了幼年的自己。他快步奔到牢房，却终究是晚了一步。饶是他冷血无情，也被上襄那满身吻痕，伤痕，以及下身不断涌出的血液所震撼。但是最最让人心疼的是那一双纯澈的眼，好像冬日结冰的湖泊，又静，又透，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满地的肮脏与不堪。

他的心震撼着，他恍然觉得上襄就是当年的他自己，只是他有幻术，他是异类。而他，柔弱无能。看着他留着血的双手双脚，他的心蓦然的疼了。好像看到了一个与自己有着相同命运的人，却忘记了，这命运一半是他在推动的。

他愤怒的杀光了所有染指上襄的人，可是怀里的上襄，那双眼睛却没有任何温度。这个时候，天机走了过来，看着眼前的一切，瞬间就知道了一切。天机冷冷的看着，拍了拍风孤虚的肩。“不过一个泽人，只要活着，明天能用就好了。”

风孤虚缓缓的抬头，对上天机那一双冰冷的眼：“当初，你不来，我是不是就会跟他一样。”天机冰寒的眼眸一愣，他从风孤虚的眼中看到了从未有过的同情与悲伤。他低下头，只是伸手从他怀中，接过已经不知是呆是醒的轩辕上襄，缓缓的转过身。

“都已经过去了，所有的屈辱，是你用血来讨还的时候。”渐渐远去的声音，带着他无法认可的陌生。风孤虚一步一步，艰难的走向外面。已经发生的，用血真的能洗清吗？那些烙印在身上的伤好的那样轻易，可是那些凿刻在心的绝望与屈辱，真的，可以忘却吗？

炎炎的烈日照耀着范阳关两头，飘扬的旗帜，飞扬在顺势待发的军队上空。千重和者李还有清衣望着远方的部队，正在寻思着何时开展，忽然一支箭，忽然破晓而来。者李一个飞身，接过箭，发现箭上绑了一封信。他迅速拿给千重看。

千重拿过信，刚看几眼，就愤怒的将信撕了个粉碎。

“写的什么？”清衣询问。

“这伙混蛋用上襄做威胁，说要我们退兵三十里，否则就别想再见到上襄。该死！”千重愤怒的紧紧握紧拳头。清衣拉住了他的拳头，神情凄楚：“都是我，要不是我，他也不会……”

“殿下，快看！”者李忽然一声惊呼，千重和清衣抬头，就看到琉园军队的前方，退出一个刑架，上襄一身素山，被呈大字型的固定在刑架上。炎炎的烈日，带着诡异的温度，炙烤着大地。

“这些混蛋！”千重我起拳头，飞奔上马，打马就要横冲过去。清衣和者李同时飞身，一起拦下了他。者李跟上襄没交情，千重对于他的阻拦没意见，可是他转过眼看着清衣：“他是上襄啊，喜欢着你，跟我作对的那个上襄啊。我不信你可以冷血的看他去死，我们一去救他啊！”千重满怀期待的看着清衣。

清衣却仅仅的握住千重马的缰绳，忽然一使劲，那马嘶鸣一声，就然坐倒在地。千重瞪大了眼睛看着清衣，清衣痛苦的闭上眼睛，良久，良久，才蹦出一句话。“大局为重！我们等晚上。”千重愕然回头，看着身后千万兵马，看着者李期待的眼神。大局，大局为重，然后他看向清衣，他从她那双不愿睁开的眼中，感受到了一种极力压制的痛。

是的，大局，不能为了一个人，毁了整个军队！他愤恨的一拳砸进地面，愤然起身转身入营帐。他不能回头，不能多看上襄一眼，否则，他怕自己一个没忍住，就去救了。而清衣，缓缓的抬头，却也不敢再去看上襄的情况。她现在必须大局为重，她要千重胜了这仗，她要他安安稳稳无忧无虑，不再受苦，不再成魔。所以，她不能回头，她怕自己一回头就也忍不住要去救他，若是有阿木在，身形娇小还可以保护上襄，可是阿木失踪好久了，可能去找义父了。所以她，只有忍，忍到晚上去突袭，去救他。

上襄，对不起，你再忍忍。清衣默默的说着，转身也进入营帐，商议晚上的行动。

而上襄，远远的看着，冰一样的眼眸遥遥的看着暴躁的千重，和拉住了千重的清衣。他被绑在最高处，所以他看得到千重的愤恨，他的心有些暖，可是瞬间冷了。因为他看到清衣紧紧的拉住了千重，然后头也不回的进了帐。从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头来，看他一眼。他的心从高处一点点的下坠，那仅有的一丝意识，嘲讽着，却也哭泣着。他微微低下头，看着那遮蔽在衣衫下的身体。

“是不是我死了，便能带走这世间的所有污秽；是不是我死了，清白了，你就会回再头来看我一眼？”

他低低的念着，在这猎猎的艳阳下，在这冰冷的世界上，轻轻的念着。然后沉沉的低下了，那不堪重负的头。他想就这样沉沉睡去，然后睡得一辈子都不要醒过来，那样是不是就可以解脱了，是不是就可以忘记所有的屈辱，是不是就可以永远的微笑下去。

身子越来越沉，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是当他醒来，再次看到牢房时，他深刻的恐惧着，下意识的观望着，仿佛再次看到了那些肮脏的士兵伸出腐烂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身体。他惶恐的颤抖着，现在没有刑架，所以他颤抖的缩成一团，惊恐的看着周遭的一切。风孤虚缓缓的走了过来，伸出手想要叫他，他却迅速的跳起来，躲在墙角，戒备的看着风孤虚，纯澈的眼神像惊恐的兽，无辜单纯的让人心疼。风孤虚长久的看着他，然后欲言又止的走了。等到明日一过，不管天机怎么说，他都要放了上襄，他再也不忍看到这双眼，再受到任何伤害。

牢里的上襄，看着风孤虚远去的背影，惶惶的蜷缩着，他空白的大脑却不断不断上演着，他被蹂躏，被欺负的惨绝画面，他不敢闭上眼，他怕看到那些让他生不如死的画面，可是他也不敢睁开眼，因为他看到门口的士兵，就无休无止的恐惧，那些肮脏的手，就仿佛再次伸向了他，他觉得自己要疯了，要死了。

对，要死了。他茫然的神经跳出这样的话语，死，是不是死了，所有的一切就真的可以结束了，一生的痛苦是不是就真的会结束了。他这样想着，眼前的一切突然空茫起来，他看到远远的远远的一个身影，看不清脸，却看到他那一身鲜亮的龙袍，张扬在泽国皇城的金銮殿上。

那个黑影一步一步的向他走来，飞扬的龙袍张扬着好像下一刻就要起飞。那黑影走近他，慈爱的声音带着宽广的温度：“昌留，你怎么在这里。”上襄莫名的看着这个人，听到他口中的名字，却觉得那样的熟悉。他迟疑的看着那个黑影，那个黑影却依旧一步一步走近他，对蜷缩着的他，伸出手。

“你都长大了，不要再闹脾气了，走吧，跟我回去。”那人的声音温暖的再次响起。上襄茫然的看着他：“回哪里啊？”那人噗的一声笑了，慈爱宽大的手，拍了拍他娇小的额头。“当然是回家了啊。”

“回家？”上襄猛的瞪大了眼，而那人身后，忽然光芒万丈，刺目的光芒中，上襄终于看清了那人忠厚的，温润的，甚至有些病态的柔美的脸。那不是上次出现在噩梦中的脸吗？可是这一次，他不再惶恐，他只是大睁着看着他，看着他一身龙袍飞扬出的温暖，于是他起身，微笑着牵上了那人的手。而就在他起身的瞬间，他看到自己的肉体迅速的枯萎了，而他自己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一样的黄袍飞扬，一样的白皙却健康。他莫名的看着那具腐朽的身体，然后微笑着看着他牵着的那人，欢快的开了口。“父亲，那个人是谁啊？”

那着了龙袍的男子，微微一笑，只是摇了摇头，牵着他的手，一步一步的走向了那光芒最盛处。

夜黑的无比寂静，一小队人马在暮色中，潜入了琉园的军队。带队的正是者李和万俟铁烈的亲信，岩头。清衣都要亲自来营救，可是者李说不能贸然行动，他们身份特殊，若是有个万一，整个军队就一败涂地了。两人受不了大局牵制，只得忍了下来。

岩头也是跟着万俟岩烈身经百战的，所以带兵迅速找准了异类牢房的所在，刚要下手，却突然听到一阵骚动。他立刻停止行进，就看到风孤虚狂奔而来，一脚踹飞了前去报信的人，大吼着：“找军医，找军医，他要是死了，你们一个个都别想活！”风孤虚一生令下，立刻看到一个人背着药箱进了牢房。

然后岩头就听到一阵掀桌子的声音，还有风孤虚有些失常的声音。“人怎么就这么脆弱，你们都是怎么看着的，你们，你们怎么能看着他死！”他发狂的叫着，岩头一阵纳闷，不知道这谁死了，怎么能让这出名冷酷的人，这么暴躁。然后他就看到闻讯赶到的天机，天机不知道在里面说了什么，风孤虚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跟着他走了出来。但是走到门口，却还是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营帐中。

“给我好好的埋了。”说着，就被天机拉走了。岩头越发的好奇了，知道眼下不是动手时机，得里面出来埋人，他们才能进去，于是他就继续蹲着。果然没过多久，就看到一对小兵举着火把，抬了一具尸体出来。火光善良，所以他没怎么费力就看到了那抬着的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那，那抬着的，不正是他要找的轩辕上襄吗？他心里一惊，但却知道不可急躁，要冷静，所以尾随这那队小兵上了山。

而营帐中的千重和清衣，全部睁大这眼睛，看着面前那跳动的烛火，等着上襄的消息，一遍暗自骂着，岩头心动太过缓慢。忽然，帘帐被者李掀开了。

“怎么样。”清衣一下子站了起来，看着者李，千重也看着者李，却见者李面色死灰。

“怎么，没救到？”清衣惶惶的开口，眼睛紧紧的盯着者李，者李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让他这身经百战的人，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你倒是说啊！”千重一把扯起他的衣服，者李低下头。“救到了。”

“现在在哪？”清衣和千重心神蓦的一松，长叹着对视了一眼，欣喜的一笑，再次看向者李，者李一挥手，两个小兵，就抬着一个担架进来了。千重和清衣的心，猛的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一起看向者李，者李却没有抬头，只是闪开身子，低声说：“去的时候，已经死了。只救回，尸体。”

“什么！”千重一惊，清衣却快速奔到担架前，一把掀开盖着的布单，就看到上襄那苍白的，痛苦的脸。清衣一愣，颤抖的伸出手，想要摇醒他，想要告诉自己，他只是睡着了。可是她伸出手，碰上他肩头的衣服时，却看到了他脖子上，红色的痕迹。她一愣，迅速的拉开上襄那单薄的外衣，眼前的场景，让她惊叫而起。千重一把捂住她的眼，低头，却在看到上襄尸体的瞬间，仿佛凭空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上襄白皙的肌肤上，一道道，一点点红色的痕迹布满了他的全身，可能因为暴晒，和死去的关系，那些痕迹全部莫名的向外翻出，好像一个个毒瘤，又好像一个个肉疤。那伤痕全身都是，让千重不由的去看他的下身，不堪倒好，一看他险些栽倒在地。

“怎，怎么会这样！”千重怒吼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