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无风,沙漠。
子墨停下脚步抬眼望了望疏影,她依旧低着头,踉跄在他的前面。许是察觉到他的停顿,她回过头,略略沙哑地道,“子墨,再坚持下,过了这片沙丘,或许就有水源。”然后露出一抹勉强地笑,继续踉跄。
疏影二十三岁,就像一朵绽放的花,浑身透着香气。虽然,这里是沙漠。
子墨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舌头和双唇同时传来一阵刺痛。他的双眼紧紧盯着疏影的身影,她紫色的纱裙黏在身上,发髻有些散乱,却依旧露出颈部的雪白。
“或许,我可以走出这片沙漠!”子墨跟上疏影的脚步,右手探进怀里,缓缓掏出匕首……
夜黑,雨暴,风狂。
子墨从梦中惊醒,大口喘着气,抬手扭亮台灯,这才发觉床单早被冷汗湿透。
类似的梦,已经困扰了他三个月,每一次他都梦见自己满嘴血红,贪婪地将那温暖腥咸的液体吸允,尤其那个叫做疏影的女子缓缓倒在子墨怀里的时候,那一对湖水般的眸子中,似怨、似恨,却有着无限怜爱的眼神,让他几乎将梦境当作真实。
“子墨,我不怪你,记着,你是我的希望,一定要活下去,好好活下去!”疏影的手苍白而冰冷,她的嘴唇灰白干裂,她的身体柔软单薄。
“疏影——”子墨长叹一口气,用力摇了摇头,从枕下摸出一支烟点燃,狠狠吸了口,这才觉得呼吸稍稍平稳。
万佛山,宝禅寺,长乐斋。
方丈法定轻轻滚动佛珠,待子墨讲完,方叹一口气,将右手佛签缓缓放下,双手合十宣一声佛号,“缘起缘灭处,因果皆是苦,施主有劫,断情可解。”
“断情可解?”子墨愣愣地注视法定,希望能从他的双眼中看出些许端倪,法定却只是眯着双眼捻动佛珠,脸上无悲无喜。
“断情可解!”法定再次重复了一遍,然后闭上双眼开始诵经,任子墨如何询问,终不再做丝毫理会。
断情?子墨轻轻将烟灰弹落,关上电脑皱眉半晌,拿起笔在便笺上一阵勾画,一把匕首的轮廓渐渐清晰。
法定的话模棱两可,所谓断情,可有两解,其一是断却情缘,其二是那把叫做断情的匕首。可一直困扰自己的那个梦,真的会因为断情而解么?
子墨用力摇了摇头,然而一个念头一旦出现就不是那么容易抹杀掉的,任凭他如何用力地皱眉,如何用力地揉着太阳穴,一个女孩儿的面孔总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望月酒吧,留步河畔。
子墨一袭西装,在不悔桥前犹豫良久,终是没能迈出脚步,不由抬头望了望二楼的不悔亭,一声叹息,在一楼找了处角落坐下,然后摸出手机略略犹豫,将一条短信发了出去。
刘晓萌来得很匆忙,一缕长发黏在额头,紫色上衣将她的颈子衬得愈发白皙,配合深色牛仔愈发显出她双腿修长特点的玫瑰色高跟鞋此时在木地板上敲击出一串急促而欢快的声音。
“子墨,你找我?”刘晓萌略略打量,瞬间捕捉到子墨的身影。此时他正一个人皱着眉头坐在角落,百无聊赖地不断交叉着十指,一截白色衣袖探出西装袖口约有一寸。子墨的着装就和子墨的为人一样,中规中矩却风度翩翩!刘晓萌的双眼一阵迷离,急忙在子墨身边坐下,“咱们认识有三个月了吧?这可是你第一次主动约我哦!”
认识有三个月了?是的!子墨抬眼望了望刘晓萌,右手打了个响指,两杯果汁很快端了上来。
与刘晓萌相识有三个月了,那噩梦伴随自己也有三个月了。子墨微微眯了眯眼睛,心中一阵翻腾……
“子墨,你有心事?”刘晓萌小心翼翼地看着子墨,优雅的笑容掩饰不住他眼中的犹疑,与犹疑中溢出的丝丝冷漠。
“没有,只是最近有点累。”子墨轻轻摇了摇头,看着刘晓萌一脸的关切,心中不由得一阵柔软,“对了,晓萌,我要出差半个月,可是家里又确实离不开人照顾,想来想去,就只有你能帮我了。”说着,将一串钥匙递到刘晓萌面前。
“这——”刘晓萌有些犹豫,但也仅仅是犹豫了几秒钟,然后接过子墨的钥匙,“你什么时候走?”
“今晚的飞机。”
“那你赶紧回去准备下吧,时间挺紧的呢。”刘晓萌轻轻晃了晃手中的钥匙,“这些天我住你那儿,家里你就不用担心。”
蓬莱居,醉月轩。
子墨将风衣随手挂在椅子背上。月牙儿型的灯光投射到桌面的玻璃上,一圈圈荡漾开去,照得房间雪白。子墨对面的女人,也是一脸雪白,冰霜一样的皮肤衬托着她红艳的双唇与漆黑的睫毛,显出一丝病态的美来,虽然她的表情比真正的冰雪还要冷,但给人的感觉更多却是楚楚动人。
“影儿,你瘦了!”子墨的眼神一阵闪烁,然后是一声叹息。
“多谢你还记得我。”影儿的嘴角勾起,露出一丝不屑,带着几分自嘲,“说吧,想要什么货?珍品赝品?朝代、数量、价位。我帮你留意。”
“影儿,别这样,我这次主要是来看看你的。”子墨感到有些不自在,“你不是说过,即使分手,我们还可以做朋友的么?”
“哦?那你这次是专程来看我的?”影儿狐疑地看了看子墨,“要是如此,咱们谁都不许谈生意上的事情!”
“别!”子墨再次叹息,“其实,我确实是有件事儿需要你帮忙。但,影儿,那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现在很好,这就够了。”
“哈哈——”影儿大笑,“子墨,别再兜圈子了,从咱们分手那一刻我就已经明白,没有事情你是绝对不会联系我的!从半年前我出了车祸你也不闻不问我就知道!所以,把你那虚情假意丢到垃圾桶去吧!”看到子墨一脸尴尬,影儿突然顿住了笑,“既然不是找我叙旧的,那就明天来我的店里谈吧,上午九点我有时间。现在,我只想一个人用餐,若是你也饿了,可以去隔壁包厢。”
“明天上午九点,好!”子墨舒了口气,拿起风衣披上,“那就不多打扰了,只是,影儿,你也要注意身体呢!好,明天见!”
“子墨!”看着子墨远去的背影,影儿紧紧咬着下唇,一丝红色的液体顺着嘴角滴落,而两道咸涩的液体却顺着脸颊流进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