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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旅途轶事(三)

来人牵着马,戴着斗笠从河面缓缓而来,如此寒冷的冬天,他竟然只穿了薄薄的一身单衫,更为奇异的是河面上冰层并不厚实,压根就负不起一人一马的重量,但这个人就这样牵着马,看似闲庭信步,好像丝毫不虞掉下去。

这个人秦鹏曾见过一面,当初在关帝庙外,就是他帮林如兰解的围,让秦鹏吃惊甚至有些震撼的是刚才骑士所唱的那首诗,当然如果仅仅是一首普通的诗词也不会让秦鹏产生太大的触动,再怎么说他现在也是“邕州第一才子”,让他震撼的是这首诗的出处。

这是李白的一首《侠客行》,要知道,虽然此朝名唐,但并无李白这个人,自穿越后,李杜白居易等人的诗词也就秦鹏比较熟悉,其他人压根连听都没有听说过,那这个人是如何知道的?而且听他随口吟诵,竟是熟悉非常,但这又怎么可能?

花枫岚一直低着头,直到此刻才抬头舒了口气,对着秦鹏说道:“秦兄,来人是谁?竟能吟唱出这样一首好诗?”

秦鹏翻了翻白眼,心说这个时代的人这是怎么了?无论是高官显贵还是识文断字的江湖人抑或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怎么对于诗词都是如此热衷?这个花枫岚明明是一江湖人物,又不去参加科考,何以也对诗词如此热衷?李白的这首《侠客行》无论气势还是意境上都是极好的,但也不至于让一个瞎子如此动容吧。

他却不知道一个终日行走江湖的人在听到这首《侠客行》时内心中的震撼,尤其是那句“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是何等的气派与豪放!

骑士走近两人,摘下斗笠,这才说道:“我姓萧,两位可以称呼我为萧先生,秦公子,这位姑娘应该和你相识,昏迷的时候也会偶尔喊出你的名字,我把她带来了。”

秦鹏早就发现这人的马背上驼了一个人,但他没想到竟是苏雯雯。

对于来人知道自己姓秦,秦鹏倒是没有太多的惊异,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好像最近和自己交往的人全都是神神秘秘的,他也就见怪不怪了。从马背上抱下苏雯雯,女子仍处于昏迷之中,嘴中时不时的梦呓几句,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萧先生,发生了什么事?”花枫岚问道,作为一名世家的继承人,花枫岚反应很敏锐,他从来人身上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危险,虽然目不能视物,但他的触觉极为灵敏,他不知道这个“萧先生”是敌是友,但这并不影响他询问一些问题并由此做出自己的判断。

萧先生笑了笑,说道:“从今往后,这世上再也没有‘蝴蝶门’了……”

花枫岚呆了呆,一时间被这句隐藏着要命信息的话语刺激的说不出话来。

秦鹏一直没有开口,从这个人今晚出现在自己面前开始,他就一直在观察,并且用自己特用的方式进行试探,但越是试探他就越是惊异,自己原本想动用神识探查一下来人的深浅,谁知道释放的那些神识一碰到此人便如泥牛入海,全然没有了一点动静。这个人看着就像是一口井,但当你仔细探查后才发现他就是一片大海,无边无际,平静的时候可以是风和日丽,波澜不惊;一旦他开始发怒,便会卷起千层波,万层浪,海啸般的力量会将触怒他的人撕裂成片片飞絮。

“老萧,能说说吗?”秦鹏开口,语气并不显得多么尊重。花枫岚吃了一惊,心道这个秦公子真的是不知天高地厚。萧先生却并没有什么不满,他的眼角甚至都带了些笑容。

“三年前朝廷出面剿灭‘蝴蝶门’,负责这件事的是刑部的楼舒砚,这个人能力是有的,就是有些呆板和迂腐,当时我恰好有事,不及脱身,原想着这样一个小门派,朝廷大军出动,应该很容易便能灭了,没想到时隔三年,这些宵小竟又死灰复燃。

我前几天路过这里,恰好看到一帮人鬼鬼祟祟的商量着什么,我听了半晌,大概弄明白了事情的始末,但蝴蝶门巢穴极多,也不知道他们的总坛在哪里,直至昨晚,他们终于开始动手,我便暗中跟随,一举灭了此门。那云天傲数年前倒是和我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他正行那采阴补阳之术,被我撞到,暴打了一顿,此人倒也圆滑,指天发誓自己以后再不敢做此苟且之事,加之他在江湖上并无大恶,我就放了他,谁知道昨晚竟又遇到,我废了他的一身修为,此后也就只能回家抱孩子了——哦,也不知道他成婚了没有。”

萧先生说的轻描淡写,花枫岚却是震撼不已,在来人眼中,蝴蝶门只能算得上是小门小派,但熟知此中内幕的花枫岚却知道,蝴蝶门在江湖上虽不显赫,但其实力之雄厚,财力之庞大,高手之多在黄河以北算得上是数一数二,而且据说蝴蝶门的靠山是朝中的某位大员,如果不然,也不可能在面对朝廷的围剿下还能保持的如此完好。尤其是蝴蝶门门主,江湖中人都知道姓云,但几乎没人知道他叫什么,这个人的武功极为庞杂,旁门左道也研习过不少,来人听口音年纪不会太大,竟然熟知姓云的一切细节,并且以一人之力灭了蝴蝶门满门,这个人究竟是谁?

秦鹏听他说完,沉思了半晌后继续问道:“事情没这么简单吧,你还没说这个劳什子的蝴蝶门究竟为什么要抓这么多年轻女子……”

说话间,苏雯雯悠悠转醒,第一眼便看到蹲在自己身旁的秦鹏,她惊呼了一声,赶紧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发觉浑身完好,这才舒了口气。抬起头来,发现自己正处在冰天雪地中,身边还站着两个陌生的男人,她有些惊疑不定的问道:“表哥,我这是在哪里?”

就在苏雯雯低头查看自己衣衫的瞬间,萧先生禁不住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有些揶揄,秦鹏深感无奈,白了他一眼。萧先生便转身不再看他们,不过看其肩膀稍有抖动,估计在强忍着笑意,秦鹏就觉得郁闷。

既然苏雯雯已经醒转,这里便不再适合讨论有关蝴蝶门的话题,萧先生回过头,对着秦鹏说道:“你先回去安顿一下,明日午时,我去客栈找你。”说完这番话后他翻身上马,缓缓的离开众人的视线。有歌声隐约传来,但终消散,逐渐淡然不闻。

秦鹏扶起还处于呆滞状态的苏雯雯,随手脱下自己的披风搭在女子身上,然后招呼了一声花枫岚,三人便朝着客栈走去,半路上遇到一群官差,为首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旁边站着欧阳希夷和方家父子,一行人看到秦鹏和苏雯雯后,脸上便露出轻松的神色。方立周看到自己喜欢的人竟然半依在秦鹏怀里,他便不由得有些妒火中烧,不过此刻并不是争风的时候,众人便相互簇拥着回到客栈。路上欧阳希夷倒是做了番简单的介绍,秦鹏知道那个为首的官差名叫楼卓清,是刑部楼舒砚的亲弟弟,至于其它的欧阳老先生并未细述,秦鹏也就没有多问,只不过对于这个老头,秦鹏的观感倒是多少有些改变。行至半路,欧阳希夷和楼卓清不知道耳语了些什么,楼卓清看着秦鹏的眼神倒是多少有些惊诧,不过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朝着欧阳抱了抱拳,便带着一众衙役径自回去了。

回到客栈,马德已经回来了,从面上看不出任何喜怒,当他看到苏雯雯时眼中也没有流露出丝毫疑问,好像早就知道苏雯雯会回来。对于老仆人这种异常的举动,秦鹏也没打算过多的探究——人人都有秘密。只要不威胁到自己,秦鹏也就懒得理会。

安顿好了苏雯雯,秦鹏默然回房,对于少女的疑问,秦鹏也只能胡乱搪塞一番,只是简单的告诉她,她被贼人所掠,好在遇到了一位高人被救回来了,如此种种,至于那位高人是谁,她又是如何被劫持的,秦鹏没有细讲,就当是做了一场噩梦,好好的睡一觉,第二天醒来,什么都过去了。

苏雯雯躺在床上,并没有立刻睡着。自己是怎么被人劫走的,又是如何回来的,她都没有丝毫印象,只记得睡前喝了杯茶,然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对于秦鹏的某些解释,苏雯雯是没有怀疑的,但有些她并不怎么相信。表哥看来为自己的事情也忙活了大半夜,想来这时肯定也是非常疲累,自己虽然心中还有些疑惑,不过她也知道此时并不适合问这些,只是幽幽在想,表哥变化可真大。转眼又想到来时的路上,自己竟然一直斜依在他怀里,脸颊便有些发烫。少女用被子蒙住头,只露出两只眼睛在外面,一眨一眨的,清澈明亮的瞳孔,弯弯的柳眉,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白皙无瑕的皮肤透出淡淡红粉,薄薄的双唇如玫瑰花瓣娇嫩欲滴,眼神灵动,偶尔便会闪过一丝狡黠和顽皮。屋外大雪漫天,寒风嘶吼,被窝里面却是温暖入春,少女想着自己的心事,渐渐的进入了梦乡。

秦鹏回房后,闭目沉思了半晌,扬声叫道:“马德!”

老仆人推开门,“少爷,有事?”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秦鹏并未睁眼,他多少有些疲惫,只不过这种疲惫与劳累无关,只是很多事都被压在心里从而产生的某种不好的情绪。

“我不明白少爷在说些什么……”马德仍然是一脸淡然。

“有个姓萧的,你是不是认识?”

“这天下姓萧之人何其多,我怎么可能全都认识?不知道少爷说的究竟是什么人?”

“我只知道此人姓萧,身怀异术,年龄大概三十多岁,江湖上应该很有名气,其余的知之不详……”

“按少爷您的说法,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

“哦?”秦鹏睁开眼睛,“说说看!”

“嗯,江湖上曾流传着一首偈子:雾隐归八方,萧萧楚音寒……说的便是这个人了。此人姓萧,名叫萧楚寒,成名极早,行踪飘忽,有很多绰号,不过全都是江湖人给起的,诸如‘隐侠’‘铁剑横江’‘鬼见愁’之类不一而足。据说此人杀人时从不沾血,又有‘一剑倾城’一说,总归是说他特别厉害。我倒是没有见过他,不过江湖上能够看到他真面目的人极少,少爷今晚突然问起这个,是不是……?”

秦鹏默然半晌,对于这些乱七八糟的绰号也有些好笑,他点点头,说道:“今晚遇到了一个自称萧先生的人,其实这个人你也见过。当初那些江湖人物围攻关帝庙时骑马过来的那个人就是他,只是想不到他会出现在这里。对了,你修为不弱,有没有什么拉风点的绰号?说来听听?”

马德苦笑着摇了摇头,“少爷说笑了,我也就会一些庄稼汉的把式,哪谈得上什么修为不修为的,先皇在世时,与南方的少数民族发生了战争,当时我还年轻,便也去参了军,这些东西也是在军中学到的,也谈不上高深不高深,只不过略略能有些自保能力罢了。”

秦鹏冷哼了一声,也不戳破,笑话,倘若在军中便能够学到如此高深的武学,那大唐早就灭了北狄,平了南疆了,何至于现在还和这些蛮夷虚与委蛇?再说了,秦鹏遇到马德的情形他可是知道的,据说这个老仆人是被一伙山贼打伤了,什么样的山贼能够伤的了这样一个身怀绝技的高手?

只不过马德不说,秦鹏也就懒得再问。原本他今晚是不打算问这些东西的,只不过想到明天要和那个姓萧的见面,多少知道一些对方的底细,对于自己来说并无坏处,这才喊来老仆人询问了一番,马德能够知道这些江湖传闻并不稀奇,秦鹏挥了挥手,马德便微微弓了弓身,退出了房门。

有洞箫声传来,隐隐约约的,听得不是很真切,正在闭目假寐的秦鹏翻身而起,推开虚掩着的窗户,腾身上了房顶。屋外仍然是大雪漫天,那串洞箫的声音时远时近,秦鹏侧耳倾听了半晌,然后朝着一个方向急行而去。

大半夜的有人吹箫,无论是谁想到的可能都是神经病,但秦鹏并不如此认为,这首旋律他太熟悉了,正是前世自己听过的一首《追梦》,原本曲子是用埙吹奏的,但此刻被人用洞箫吹了出来,并不显得如何突兀,反倒是有一种淡淡的哀思之意。

今晚接连遇到两件事情,一件是萧楚寒的诗,另一件便是这阵箫声,全是自己前世所闻,如何能不让秦鹏惊异?急奔了一阵,仍看不清楚吹箫之人在哪里。听箫声似乎在自己耳边,但却又离得很远,他全力施为之下,速度快逾奔马,竟然也找不出来人究竟在哪里,秦鹏有些惊异不定,他止住身形,竖起耳朵,再次辨认一下方向,但奇怪的是箫声蓦然停止了,耳中除了大风呼啸的声音外,再也听不到别的。秦鹏又等了半晌,确认来人已经停止了演奏,这才怏怏的返回客栈,他心绪难平,和衣躺在床上,渐渐的便进入了梦乡,原想着今晚可能会做梦,但一觉到天亮,却是半分梦也无。

屋外传来敲门声,秦鹏从来人的脚步判断应该是苏雯雯,天已大亮,屋外大雪仍然在下,秦鹏拉开门,苏雯雯有些踌躇的站在门口,看到秦鹏后,便唤了声“表哥”,却也一时无言。

两人默然半晌,倒是秦鹏率先打破沉默,问道:“雯雯,还没吃早饭吧?”

苏雯雯点了点头,看着秦鹏的眼神有些躲闪,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秦鹏叹了口气,还以为女孩子是因昨晚受了惊吓,至今没有恢复过来。

“你先下楼,我洗漱一下就下来和你一起吃早饭。对了,方家父子和欧阳老先生呢?”

苏雯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道。她犹豫了半晌,问道:“表哥,下这么大的雪你还出门,是不是有什么急事要办?”

秦鹏倒是楞了一下,从昨天到现在,女子一直都没有问他此次出行的目的,怎么这会儿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家里呆的时间长了,想出来走走。”秦鹏淡淡的说道。

苏雯雯有些惊异的睁大了眼睛,明显对这话不怎么相信,不过看着秦鹏已经转过头去,她也就识趣的没有再问。

这个时代牙刷是有的,但没有牙膏,大家都是蘸点盐来清洁口腔,秦鹏一开始很不习惯,不过现在倒也并不觉得有多么难以接受。他刷完牙,胡乱抹了把脸,然后和苏雯雯一起下楼。

苏雯雯对秦鹏的某些做法仍然感到有些疑惑,表哥竟然就在她面前大模大样的洗漱,丝毫不知道避讳,自己也是的,怎么可以一直站在门口。对于苏雯雯的这些想法,秦鹏是不知道的,他的思想中压根不存在女人在旁就没法洗漱一说,更何况站在自己身后的还是个小丫头,有着现代人思想的秦鹏对于这些封建礼仪的了解仍然仅仅局限于表面。

两人简单的要了些早点,还不等等他开口进食,马德便走了过来,他对着秦鹏说道:“少爷,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秦鹏略感奇怪,这个闷声不响的老仆人一直以来都是中规中矩,唯一的工作就是跟在秦鹏身边,此刻他竟然要单独出去,这事以前从未发生过,也不知道这老家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秦鹏咬了口油条,淡淡的说了声“好”,便不再理他,埋头对付起面前的食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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