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方破晓,太阳尚未露头,但是天边却已被染了个通红。护城河的河面上结着厚厚的冰,城门口排了一串不长不短的队伍等着进城,个个缩着脑袋,双手插在袖子里,即便如此众人还是感受到了冬日的寒意。戍卫城门的士兵们却是个个手拿长枪站得笔直。
将军府内,习惯了军中生活的蒙老将军,也已经早早起床,在院子里练着拳。旁边还跟着一个八岁上下的小男孩。小男孩的脸上一片严肃、认真,卖力的跟着蒙老将军打着拳,一套拳练下来,光洁的小额上不停的冒出细密的汗水。
当太阳从东方升起照到正在收拳的祖孙两时,垂花拱门外也走进来了一行人。为首的略有年纪的妇人神态安然,眉目慈惠,体态纤细,端看如今的体态也可以看出此夫人年轻时必是一位不折不扣的秀丽温婉女子。妇人望着老将军时眉目略微含情,矜持而不显轻浮;视线偏向蒙老将军身旁的小男孩时神情却是多了慈爱与宽厚。
来人是蒙老将军的原配夫人于嶷。说起蒙老将军与夫人于嶷的结缘,却是稀疏平常。老将军夫人于嶷是老将军戍守的边关——榆次临近的州郡——高密郡里一户破落书香世家的小姐,经媒婆介绍才得以结为夫妻。不过话说回来,不了解的人肯定很疑惑,一个手握兵权的大将军,为何皇上不给配个公主啥的,而是找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破落世家的小姐?
说来先皇倒是想将女儿嫁给蒙老将军呢,可惜先皇膝下只有离境现任皇帝一个儿子,也是唯一的子嗣。而现任皇帝虽然现在女儿不少,可是那时这些女儿却是一个也还没出生。而要是配给文臣的女儿,又担心文武大臣勾结,扰乱朝纲,危及皇室与社稷;配个武将的女儿吧,配高了或者配低了,都各有弊端。综合种种缘由,先皇也就歇了给蒙将军指婚的心思。
说来蒙将军虽然身为武将,但是权术谋略也不差。更是深谙树大招风、盛极而衰,伴君如伴虎、避其锋芒的道理。所以为表忠心,也为了减少皇上对自己的猜疑,安皇上的心,便选了现在的夫人做了自己的妻子。不过究其根本原因,还是在于蒙老将军本就没想与朝堂上的任何以为大臣、王侯、世家有联姻的打算,更没有自持功绩、贪恋权势、结党营私。而这样的行为与处事,也是蒙将军圣宠不衰的主要原因。
作为上位者,没有几人能对自己的手下里那些智勇双全,却还手握重权,左右逢源,百官推崇的人一直放心并且重用。
看到自己的祖母过来,正收拳的小男孩,立刻站直了身子,还微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做完这些后才对着自己的祖母端端正正、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
“祖母,早。”
“早,早,早。焱儿啊,快先下去梳洗一番吧!出了一身的汗,又穿的日此单薄,这大冷天的,仔细可别冻着了。”老将军夫人走到自己孙儿面前蹲了下来,抽出手帕擦着他额头上的汗珠。
“祖母且宽心,孙儿一直跟着祖父练拳。”说着还挥了挥包子大小的拳头。“身子壮实着呢!不会冻着的。”
“呵呵。好,好。快去梳洗吧!整理好了就来祖父、祖母的院子里一起用早膳。”
“是。”说完便转身跑出了院子。
“哎!慢点,别跑。”望着转眼跑出园子的外孙,老将军夫人似自言自语道,“这孩子,刚出了一身汗呢?这一跑岂不是?”
老将军听见后,接口道:“夫人就别管他了,若是这般娇弱,以后如何去的了战场,又如何保家卫国、建功立业。”
老将军夫人转身接过丫鬟递来的毛巾,并将丫鬟打发了出去,自己则是缓步走到老将军身边,将毛巾递给了老将军。眼带幽怨,语气里却是撒娇的成分居多,那种只有老夫老妻间才能感觉到的温馨在两人见弥漫开来。“哎!老爷对焱儿是否太过严苛了,焱儿如今也才七岁呢!”
“夫人,现在若是不好好锻炼他,将来上了战场是要吃大亏。夫人觉得是现在让这小子吃些苦头好,还是将来在战场上吃苦头好?”
“哎!我也只是……。如今年纪越大,就越想儿孙绕膝,一家子平平安安,团团圆圆、和和乐乐的。可是如今勋儿领兵在外,焱儿也仍是选择这条路。老爷,我这心里啊!总是放心不下。”说着便红了眼眶,不过也没落泪。蒙老夫人年轻时本就是一个外在柔弱,内在却是傲气、刚烈的女子。脆弱的那一面也只在老将军面前才会显露出来。旁人看到的永远是那个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得体大方、温柔婉约的将军夫人。
老将军与夫人做夫妻也已将近三十个年头了,感情自是不用多说。见到自家夫人如此,老将军也有些于心不忍,此生也就只此一件事,让老将军觉得对不起自家的夫人。虽然如此,老将军也还是认为男儿就该保家卫国,上阵杀敌,才不枉来着世上走一遭。
“夫人难道不相信老夫吗?勋儿是老夫自己带出来的,他的本事如何,老夫怎会不知。如果没有让老夫满意,我又怎会放心让他出去带兵作战,戍守边关?!”心里也不忘补一句‘就算他想去,老夫也不会同意的。毕竟那不是他一人的事,而是关于边关千千万万将士性命的大事。’
“呵呵,老爷也真是的,哪有人这般自卖自夸的。”
“夫人此言差矣。这怎是自卖自夸呢?那是自信。”老将军的几句话把老将军夫人之前的沮丧一扫而光。看着心情恢复明朗的自家夫人,老将军也是舒了一口气。老将军这辈子啥都不怕,就怕自家夫人的那双忧郁的泪眼,每每见到总是让自己心惊胆战。不过这个秘密至今还未有人知道。
“呵呵!是,是,是。那妾身伺候老爷梳洗吧!免得等下让焱儿等急了。”
“让那小子等咱俩,难道还委屈了他了?要是觉得委屈,吃完早膳,就让他负重在府外跑上一百个来回,看他还觉不觉得委屈。”
“……”
看着自家夫人眼中的明显不赞同,老将军也觉得自己太过了。于是堆满笑脸,轻声说道:“那就有劳夫人了。”
“哎!你呀,多大的人了,怎的跟个孩子一般。”
“哈哈。”院子上空飘荡着老将军洪亮、清爽的朗笑声。
这厢将军府里上演着温馨和乐的普通人家都有的晨光,那厢刚从范宅回来的肖恬淡却是满心优思。
见一回来就坐在桌边默然不语的肖恬淡,墨绝语气轻快的开口道:“娘子心中有何想法,不妨与为夫说下。”
然而不知是沉浸在自己思绪里还是不想理人的肖恬淡,没有任何回应。
墨绝见肖恬淡如此,便又轻声说了句。“娘子,一人计短,二人计长。”
当墨绝说完这句话,桌边的肖恬淡也终于抬起头,深深地看着墨绝,那样子仿佛要看到那人的心底。
看肖恬淡看着自己,墨绝也是神色未变。其实讲真的,在墨绝心中,很欢喜肖恬淡看着自己,并非自恋或者其他,而是因为只有这样她的眼中才会映出自己的身影,才确定这时候的她是满眼满心都是自己的。
良久肖恬淡才缓缓开口道:“根据先生所说,出事后可以肯定娘亲有一次回到过陵寝。假如两次都真的是娘亲的话,那我觉得完全可以再设计让皇上去一次陵寝,然后再周密计划夺回娘亲?”
“可如果不是呢?岂不是暴露了你自己?这样对你以后所想做的事都将会有很大的阻碍。而且也可能会使岳母更加危险,那么以后的营救也会更加困难。”
“你说的我又何尝没有考虑过呢?可如果明知有可能,却还是什么都不做,我无法安心。”说着肖恬淡的脸庞上出现了一丝痛苦,眼中的挣扎与受伤更是显而易见。
看着这样的肖恬淡,墨绝的心也跟着揪在了一起,却不知如何安慰。虽然他很想上前去抱着她,告诉她,自己会一直陪着她的。可是他没有自信自己的陪伴是否是她需要和稀罕的。而且肖恬淡虽然身处痛苦与受伤的情绪中,然而周身也明显的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他不敢违背她的本心,而遵循自己的意愿,做出让她不喜的事。所以现在自己能做的,只有等待她的冷静。而肖恬淡也没有让他久等。
“你是对的,是我过于急功近利了。”声音低沉,“虽然如此,至少我想先去试探一下,确定真假,确定是假的那便不出手。”
看着冷静下来的肖恬淡,墨绝心中大定,但是心中的震惊却是增多。即使之前就知道那人在她心中的地位,可发现自己仍是有些低估了。所以为保万无一失,他还是多问了一句。
“那要是真的呢?”
在墨绝心中,他要她保那人的同时,更要保护好自己。她不考虑自己,那就自己替她考虑吧!不管自己可以为她考虑多久,但只要他墨绝还在她身边,那便要为她考虑。
“若是是真的,就先看看暗中的部署,如果我可以应付,那我~~~。如果无法对抗,那就正好,我可以先跟踪他们,找到娘亲真正被转移到何处。待我部署好,便一举夺回。”说这句话时,肖恬淡眼眸深处带着希冀,但也还是沉着应对。
墨绝看着思虑还算缜密的肖恬淡,知道阻止也阻止不了。便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前上将军蒙骜,为人刚正不阿,有勇有谋,且从不依附任何人,只对皇上尽忠,是离境为数不多的难得的人才、国之栋梁。只是如今年事已高,所以被皇上留在京都颐养天年,虽是如此,但是蒙老将军说的话,无论是对于皇上还是朝堂都有一定的分量。而且蒙家世代为将,在军中的地位无人可以撼动,又有军权作保,朝中还没人敢对他造成危险。所以我认为他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好。就由我前去吧!”
“我们一起吧!”
“好,都听娘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