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已经响了。
苏锦收拾好书本，向五班走去。
五班周四的最后一节课是数学课，老师正热情似火，滔滔不绝地讲着一道几何题。
苏锦从半开的后门往里看，那个人群中穿了一件淡黄色的羽绒服的小女孩，像个掉落人间的小太阳，在这晚霞布满天空的时候，不慌不忙地闪着微弱的光。
她突然发现，原来她们已经认识这么久了。这时间真是快如光速，从没有长牙的婴儿时期，到能证明三角形全等的年纪，算起来也有十几年了，可苏锦怎么觉得，从她有记忆开始，到那个女孩从池小凉成为季艾暖，好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就比如老师明明已经拖堂了二十分钟，可她觉得在这里等她下课的时间才过一分钟而已。
终于挨到下课了，季艾暖把刚发的试卷折成手掌大小放进了自己的外套口袋里。
上节课课间的时候，她去找了苏锦，跟她说了舒未雪找她帮忙的事儿。
苏锦并不惊讶，她早已猜到舒未雪肯定会找小暖帮忙。毕竟班主任老师妹妹这个身份现在不用，更待何时呢？
季艾暖早就拿苏锦做了晚回家的挡箭牌，如果没什么意外，季一诚肯定会早回家，不会在学校久留。
她的这个哥哥一表人才，风华正茂，学校里对他有好感的女老师那可是不少，可这人从来不跟任何女老师单独吃饭，总是拿她当借口，说要回去给家里妹妹做晚饭。
天地良心，到现在为止，季艾暖可还没吃到他亲手做的一顿晚饭。连速冻饺子都没煮给她吃过。
“苏锦，想什么呢？”季艾暖打个空手跳到苏锦面前，敲了敲她的头，“今天小叶子不在，你得帮我。”
苏锦拉回思绪，眼前的这个女孩比她稍矮，但那份侠义心肠，不对，是没事儿找事儿的性子还是跟小时候一模一样。为了怕她惹出什么麻烦，她只好跟着一起去：“我要不帮你，早走了，还用得着在这儿等你这么久啊！”
“是是，你最好了，咱边走边说。”季艾暖挽起苏锦的胳膊向外走去。
“小暖，我知道你是想帮忙，可是没有钥匙，我们要怎么进去？”苏锦实在想不到用什么方法，这里可是清泉，又不是小镇的一层楼平房，可以随便爬窗翻墙，办公室可是在五楼。
季艾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是我们，是你进去。”
“什么？”苏锦诧异，一年多没见，怎么从为朋友两肋插刀变成插朋友两刀了。
“冷静冷静。这所学校的地形建筑，我熟的不能再熟了，”季艾暖一面顺着苏锦的手臂，一面骄傲地说：“那个办公室外面有一棵大树，离窗户特别近。”
苏锦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吐出几个字：“你……你不会是要我跳进去吧？”
“哎呀，怎么可能……我……”
苏锦还没能冷静下来，截断她的话：“我承认，小时候爬窗翻墙的事儿我是做过不少，可是我没长翅膀，我又不是超人，难道还会吐丝飞过去啊？”苏锦是真激动了。
季艾暖一下捂住苏锦的嘴：“你小点儿声，不是让你跳啦！”
“不跳啊？那树…”
“是让你爬上去。”“爬树？”
“对。季老师的办公桌就在窗边，走道的窗户太高，但是这个窗户不高，而且他一般不会关。最重要的是他的笔筒上会挂一串备份钥匙。”
苏锦想爬树确实不难，可钥匙还是没法儿拿到啊？
季艾暖像是从那复杂的表情里读出了疑惑，又接着说道：“我们可以去找一根竹竿，把一块磁铁绑在顶端，你去树上把它伸进去，一定可以把钥匙吸出来。”然后小暖从她的口袋里摸出一块拳头大的磁铁。
苏锦眼睛都睁圆了：“这东西哪儿来的？”
“来偷东西当然要有所准备啊！”
她们走到一棵大树下，高大，苍翠，生机勃勃，一点都不像这寒冬里的植物，幽暗粗壮的枝干都快伸进窗户里面了，尾部的细条像是被校工师傅们修剪过的。
“这棵树怕是有上百年了吧！”苏锦感叹道。
季艾暖冲着她眼睛一眨一眨的，苏锦无奈：“为什么是我去？”
季艾暖委屈地指了指腿。
这小叶子可病得真是时候。苏锦手脚麻利地爬上了树，在季艾暖眼里，这…怎么有点像来到了动物园。
还好还好，苏锦并没注意树下女孩略带观赏性的表情，只是一门心思地拿着竹竿磁那串钥匙。
聪明的人做事总是简单快捷，而且不留痕迹。
季艾暖还在树下想着些野生自然的画面，苏锦已经拿着磁铁和钥匙站在她面前了，这出神的表情，又在想什么鬼主意了。
“小暖，钥匙拿到了。”
季艾暖这才发现，一个大活人居然瞬间移动了：“哦哦，好。苏锦，你真厉害，你真是我的大英雄…我的…”
苏锦的内心是有一点骄傲的：我当然厉害，还用你说。
“好了，好了，别拍马屁，正事要紧。”苏锦确实不想听她那些甜言蜜语，太幼稚。
初三和高三的学生要上晚自习，这个时候应该都去食堂吃饭了，其他年级的学生迎来一天中最自由的时刻，都背着书包快步地向校外走去。应该没有人会注意到，有两个身影正悄悄地顺着某栋教学楼的梯步一级一级地走。
终于，最后一次转身，两人来到了一扇朱红色铁门面前，银色的钥匙缓缓的与钥匙孔完美契合，360°旋转三次后，门开了。
“苏锦苏锦，你看，你看，门开了，门开了。”
“你是鹦鹉吗？说话说两遍。快进去。”
季艾暖瞬间收起聒噪的动作，闪到办公桌面前。可两个人把每个抽屉角角落落都翻开看过了，就是没有那本书，难道不在他这里？
那历史老师那里呢？季艾暖又在另一个书桌仔细找了一番，还是没有？
“不会是带回家了吧？”季艾暖说。
“嘘！蹲下。”苏锦貌似听到外面有脚步声。
“怎么了，外面有人？”
五分钟的时间，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声响。苏锦便说道：“可能是我听错了吧。既然没书，我们走吧。”
“恩。”小暖觉得季一诚很可能把书带回家了。
把翻乱的书本罢回原位之后，两个人鬼鬼祟祟的耷拉着脑袋出来了。
锁好门之后，两人用同样的方法把钥匙物归原处。这才发现，天色已晚，初中部和高中部的那两栋楼也只剩下最高两层还亮着灯。
这秋冬的夜晚，无星无月，寒风阵阵。正是自习时间，这偌大的校园，弯曲的人行道见不到一个其他人。
小暖很久没有和苏锦走在这样安静地小路上，没有陌生人，竟觉得有点不真实。
“苏锦，你不用送我了。快回宿舍吧，周末我一定请你吃顿好的。”
从教学楼到校门口苏锦没说过一句话，只是慢悠悠的走着，从一盏路灯到另一盏路灯，影子由短变长然后再变短，如此循环。
“回去的时候小心点。”苏锦留下短短一句话，便转身往宿舍方向走去。
小暖总觉得苏锦从办公室出来后就怪怪的，难道是因为她父母的事情？
或许她应该找个机会好好的问一问这件事情。可苏锦会说吗？
回到家里，却看见季一诚穿着睡衣，斜靠在沙发上，睡着了……胸前还倒扣着一本书。
这封面…正是那天早上，季艾暖从洛然那里看到的。原来他真的带回家了。
看来群众里的声音并不一定都是谣言，连季一诚都会把没收的小说带回家里，那其他人……
季艾暖把书从他身上拿下来，顺手拿起一旁的毛毯给他盖上。
也不知道他吃饭了没？咦？灶上怎么还开着小火，季艾暖揭开那锅一看，居然蒸着……饺子。
转头，那个黑色的垃圾桶里果然躺着一个被撕破的速冻饺子袋。好吧，这是季艾暖昨天买的。
真不知道沙发上那个人究竟为什么不喜欢逛超市？
吃饺子和刷碗的时候，季艾暖尽量让发出的分贝很低，原以为季一诚很容易被吵醒，可一阵收拾下来，居然没醒。
季艾暖轻轻走到季一诚旁边，坐在茶几上，委托着下巴，看着那张俊美又疲惫的脸，竟有点呆住了。
或许是睡得不太舒服，季一诚侧了个身。
小暖才反应过来，拿起那本书，又看了一眼那个人，开着暖气，应该不会冷吧，随后便默默的回了房间。
第二天，季一诚没有问任何关于那本书的事，就像他从来没有带这本书回过家一样。
季艾暖走进教室，洛然果然已经在了。
“班长，给，你的《天龙八部》。”
洛然看着那本小说，有点…有点不知所措，昨天不是没有找到吗？
“谢谢，可季老师那……”
“没事，他好像忘了。”
可能真的是没睡好，又起得太早，洛然完全处于一种懵然的状态。
忘了？这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