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苏河自北向南贯穿整个陵苏城,流经城南,有一段就叫做两岸。一晚送别过后,烈火没有忘记她该做的事。
在陵苏宵禁如此严格的时候,陵苏两岸是唯一一个依旧彻夜灯火通明的地方。靠近两岸,逆着风都能听到丝竹管弦,嬉笑怒骂,这里永远都是一派勾栏瓦肆,歌舞升平,笙歌彻夜的样子。一靠近,浓郁的风尘气息铺面而来,两侧耀眼的烛火完全掩盖了月色清冷,一支支乌篷小船在宽阔的河岸上缓慢交错,互不打扰,只有艄公的身影看得真切。行道哪里被岸上撒下的花朵丝绢,靡靡之音吸引就停在哪里,若有兴趣就弃船登岸,走过那香艳码头,穿过那熏香柳门,自能体会一番人间风月,最后醉在那芙蓉帐、温柔乡,***长。
“公子,我们去哪里?”行至两岸,掌舵人才开口问。
烈火闭眼躺在船内,道:“就这样,什么时候叫你停你就停。”
她此时做男装打扮,头束亮银羽冠,腰束深紫玉带,长长的璎珞垂在暗勾银线的锦袍上,一把江南风雨折扇上勾了映日荷花,却也遮住了那俊朗的脸庞。小院里别离的忧伤只是一时,尚凝、肖嫣为她着想,怕她感伤,抚过琴唱过歌便一直笑脸相对,孙乔夕更是拿出珍藏的落雪凝寒,几人以茶代酒,说地谈天,只为留下一晚美好的回忆,一个欢乐的别离。然而夜深人静,独处过后,难免又感慨万千,她还记得她对孙乔夕说过的世事无常,不知为何,这一次来江南,她心中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只是不知道预示着什么……
不过感伤终究是有限的,当她执扇遮面站在白门楼流芳阁门前时,便又是那精神焕发,舍我其谁的烈火。
执手轻叩,门内妖娆女子闻声启门,却看见这样一幅场面。那是一个紫色锦衣的年轻公子,此时侧身站着,见门开了,正脸看过来,长身而立,英姿挺拔,面色素净,眉目俊逸,嘴角含笑,眸光勾人,魅由此生。一手执扇,一手背在身后,一摇一晃,耳畔发丝随风四散,呈现出一种风流潇洒的姿态,正是人们口中常言的浊世佳郎。
“公子有何事?”短暂失神之后,那女子总算想起正事。
烈火不答,径直往里走,那女子吓了一跳,想要拦她,奈何力气不够拦不住,被烈火推着倒退进来。
“诶,你怎么回事,怎么还硬闯!”说完,又连忙转身向屋内客人连连道歉,“蓝公子,对不起,我马上找人把他赶出去。”
“慢着!”不想那人没有半分气恼,反而出声喝止,正眼打量那不速之客,挥手道:“你们先出去。”
“公子……”
“我让你们都出去!”
蓝公子发火,一众舞女面面相觑,却又摸不着头脑,不知谁带的头,才不甘心的鱼贯而出,见人都走干净了,烈火才关了门,笑道:“美人美酒,蓝公子真会享受!”
“我哪比得上公子你?”
“呵……”烈火到也不客气,几步便走到那人身旁,坐下,满不在意那人的上下打量,自己拿了杯盏自饮自酌,十分随意。
“我说,你能不能有点礼貌?”纳兰荨终是绷不住了,出声抱怨,不过这个时候,他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女扮男装的烈火风流倜傥,让他这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实在很惭愧。
“本公子有一事相求,还请蓝公子答允?”烈火毫不在意,特意沉了嗓音,话说得中气十足。纳兰荨被她男装震住了,她也对纳兰荨今晚的打扮有异议,平日见惯了他干净利落的打扮,突然见他置一身花里胡哨的风流贵公子行头,她的确看不习惯。
“有事相求?”纳兰荨惊疑,挑眉从头到脚打量烈火,不怀好意到道:“要是本公子不答允呢!”
“你不答允也得答允!”反正在纳兰荨面前放肆惯了,烈火也不担心会有反效果。
纳兰公子在烈火姑娘面前就是这么没有人权,不过他也没那么傻就答应了,才问道:“什么事?”
“画图。”
两个字,简单明了,奈何纳兰公子愚笨,没听明白。
“画图?”
“出云庄的整体布局和防御体系。”饮尽一杯葡萄美酒,烈火说得毫无顾虑。不过这话却把纳兰荨吓到了,连忙放下搭在另一颗椅子上的腿,忙问道:“你真的要去?就不怕栽在里面?”
烈火白了他一眼,道:“你画得仔细点我不就不会栽了吗。”
“我说,你是不是真看上那小子了,嘿……我这一路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纳兰荨这话换来烈火更大的白眼,道:“你画还是不画!”
“画可以,但你得把你的计划说清楚。”
“想听我的计划?”烈火变换了音调,饶有兴趣的挑逗纳兰荨,只见纳兰荨不疑有他的点点头,才道:“画完了我就告诉你!”
*******
墨仙桥,一如既往,漆黑一片,站在桥上,可以看见远方水流转弯处,两岸这灯火把水面映得火红,越发映衬出这里的寂寥。及近子时,卫敏才悄悄出现在墨仙桥附近,烈火约她在此处相见,可时间快到,却不见人,卫敏正疑惑着,却听见桥洞下有动静,定睛一看,才见一个头戴斗篷、艄公打扮的人探出身来,见卫敏,问道:“卫姑娘?”
“你是?”
“我家公子已经等候多时了。”
那人说完,摆了个请的姿势,卫敏警惕着扫了一眼,才见到桥洞底下探出了小船船头,却不敢轻信,疑道:“你家公子?”
“公子说昨日约了姑娘在此地相见,姑娘还请上船。”
那艄公低着头,卫敏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他的言语可知,他口中的“公子”就是烈火,虽不知烈火打的什么主意,但她既然来了,就没有回头的打算。定了定心思,卫敏决定赌一把,不再多说,径直上了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