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荡着秋千。
这个季节,林城的晚风总是很温柔。她的几缕头发在这温柔的晚风中轻轻飞扬,顺带着飘逸出淡淡的清香。远处,一片乳白色的云彩飘浮在天际,遮挡住了这不太热烈的阳光。此刻的观山湖公园很安静,仿佛只有风的声音。一丛淡紫色的小花盛开在那堵已经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霜雨雪的红色砖墙下,随着柔风轻摇。她荡着秋千,出神的望着天空。
她叫燕子,是你的初中同学。那一年毕业后她来到这座城市,而你,在家人和好友的劝说下回学校重新复读。遗憾的是,在那个浪费掉你两年时光的学校再浪费一年的时光后,你依然没能进到高中。人们都对你很失望,认定你不是一块念书的材料。我当然也是这样认为。所以,自然而然的,你便从此彻底的告别了校园。
既然所有人都已判决你不是念书的材料,那么你自己当然也同意了这样的判决。所以,你对彻底的离开校园并没有流露出一丝丝的怅惘。当背起行囊踏上那驶往未知地点的远方的大客车时,你竟哼起了这首你那时最爱的歌—林俊杰的《一千年以后》,或许你感觉就像是在做一次美好的旅行。
两年后的某个雨天,你再一次和燕子相遇。你当然不会忘记,那时她站在雨里,忧伤的眼神望着那铅灰色的天空。你当然也记得,雨顺着她的额头经过脸颊滴落在地上,那时你在心里猜测:这滴落在地上的是天空中落下的纯粹的雨,还是有混合着她眼角滑出的眼泪的液体。你撑开一把七色的彩虹伞,向着她走过去,地面溅起的水珠落在你裤脚上,又轻轻的滑落。你把伞放在她的头顶,她看看伞,又回过头来看看你,然后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我和她都很讶异,一恍惚间便再次重逢,像是一个久违了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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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过头来望住你的脸,问你在想什么。
你把思绪从那很遥远的地方收回,一瞬间的记忆变得空白。你努力的回想自己在想什么,却无从记起。
“有在想很多啊,可是具体的却说不上来。”你只好这样回答她的提问。
她说或许你想的和她想的是一样的。
“那你在想的什么呢?”你问她。
她回答说在想你们过去的日子,中学的时光,过去的一些人和事。
过去?那多么遥远啊。过去的你和现在的你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就像过去的她和现在的她一样。嗨,我说,怎么会永远一样呢,昨日今日不可留嘛。
你对她说:“你过去可没现在这样迷人。”
迷人?她停顿几秒,或许在思索你说的这句话是站在欣赏的角度还是性的立场。“你不也没现在成熟嘛。”
你不知道成熟一词用在十八岁的你的身上是否有碍观瞻,“能举个例子?能把过去的幼稚和现在的成熟对比的例子。”你想确定一下你是否适合“成熟”一词的形容。
“嗯.,具体的说不上来,反正就是感觉记忆;感觉记忆,懂吧?”
感觉记忆?你懂吗?或许懂吧。“或许能懂。”
是否该让对白结束,你们各自沉默一会儿,看看天空。太阳开始西坠,在天边渲染出一道美丽的晚霞。这快落入地平线的夕阳,在她身后的青草上投出一个她的浅浅的影子。归家的小虫子鸣奏出一曲美妙的黄昏恋歌,使得这观山湖公园的气氛变得暧昧起来。要是在农村,你想,此刻应该会有袅袅升起的炊烟吧。
就是在这样的时空,她缓缓荡着秋千,而你懒懒的靠在木条椅上,时不时有几句对白,但大多数都各自沉默,各自思索。当夕阳退去最后一抹霞光,夜幕笼罩整个城市之际,她走下秋千,过来牵起你的手,轻轻的问你:“去酒吧坐坐,如何?”你还能怎样呢?当然点头同意。
我们牵着手,走在这条华灯初上的清幽小径上。一只水鸭潜入湖中水底,荡漾出团团波纹,随即又探出头来,悠闲的浮在水面。你自然无心观赏这些,她手心里的温柔渗入你的肌肤表里,在你的五脏六腑蔓延。“怪幸福的。”你像是对她说话,但我觉得更像自言自语。
“感觉不错?”
你想是挺不错的,可就这样回答?“挺不错的”?“蛮温柔的。”你说。
“没和别的女人这样牵过?不会吧。”
当然不会,是有和别的女人牵过。“只是,你的,很久没有牵到了。”
“喜欢?”
干嘛要这样问呢?说实话,是挺喜欢的。不过这种感觉怎能用“喜欢”这样一个粗糙的词语来形容呢。这是一种纯粹的心灵体验,这个世间的任何言语都会对她是一种亵渎。
你们在碧海第一街随便找了家饭馆简单的吃了一点饭,然后来到这位于一中南面的小酒吧。一排霓虹灯在门头闪烁,音响里却播放着轻音乐。你记得似乎好像有来过这里,可是多久前来的呢?已然不记得。或许只是潜意识的混乱而已。她却像是这里的熟客,一进到吧台,那个耳朵上带着一个子弹型耳环的男服务生便很随意的和她打起招呼。这男服务生用一种很不地道的发音说着普通话:“哟,燕子(zhi),男(lan)朋(pen)友?”
“同学,”她回答说,“初中同学。”
“哦,今(jing)天喝(ho)点什(shi)么?照旧?”
她说她照旧。而你要喝什么?她当然不知道,所以用一种询问式的眼神望你。
“啤酒或和她一样。”你这样回答。在这种摇滚式装修的酒吧,却放着轻音乐的酒吧,你还真不知道能喝点什么。就连啤酒或“照旧”,你都觉得不是常规的啤酒或“照旧。”
“你怎么知道我要的不是啤酒?”
当然是猜的。“猜的。”
“那全都要啤酒,冰镇的。”她对那个听着轻音乐却像听DJ一样扭动着身子的男服务生说。
“ok,两杯啤酒,冰镇的。”很奇怪,他说这句话的发音居然很标准,你想或许是经常有说到的缘故吧。
在这个光线暗淡的角落,你和她面对面坐着。她问你这些年是不是都呆在这个城市。桌子上点着一只白色的小蜡烛,飘浮在这个既不是玻璃杯也不是烟灰缸的水晶制品中的水面上,泛出暗黄色的光。头顶的轻音乐换成了《雨的印记》。
“有想过去更大的城市,可觉得城市越大自己也就越渺小,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只不过偶尔会以出差的名义到处走走。”
服务生端来啤酒,在酒杯上各嵌着一片柠檬,作为点缀用。她点点头。一对老人依偎着从窗外走过,路灯在他们的后面拖出两道长长的身影。那灌木纷杂的深处,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你回过头来,有那么一瞬间,你看见了好几年前的她。这是幻觉,幻觉过后,出现在你眼前的,依然是这个现在和明天的她。
你慢慢的呷着啤酒,回忆过去的生活。那些已远去的记忆就像是昨天,也像是一场梦,不过一切终归都很美好。你想,昨天也罢梦也罢,都已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行渐远,很多都已经不再能够追回,哪怕是用记忆。正因为如此,那些留存在记忆深处的记忆,才会显得这么的弥足珍贵。
你们续了很多杯酒,从酒吧出来已经快十点。她有些微醉了。你送她回住所,听她道了声“晚安”,便独自一人归家。你这时才发觉,原来你们之间的距离相隔得并不是很遥远,也就是转身后的一条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