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耀京城最大的酒楼是哪个?自然是天上客。说这里最大,不仅是因为这里占地最广,也不单是因为这里后台最硬。更多的是因为此处流传出来的消息最繁多也最全面。上至朝堂,下至江湖。达官贵人,江湖杀手,三教九流,哪处的消息都能听得到。消息多,客人也就多了。人越多,消息自然也就越多。
便不知是人多造就了消息,还是消息多造就了人气。
总之,这成了一个极大的交易场所。买卖消息,雇佣杀手,玩弄女人。都能在这里找到路子。
据说只要你出得起价钱,便是三品大员的脑袋也能送到你面前。只要你出得起价钱,郡主也能送到你床上。总之在天上客,没有身份地位也没有武功高低。唯一的衡量标准就是钱。
现已过子时,天上客门口的灯笼还是照得明亮。那灯笼纸是用八十年老楠木化浆而造。其间施以闽江造纸世家特有的秘法。纸成之后浸以桐油,七日不见阳光。再拿出来便是极透光又避水的好东西。于是无论晴天雨夜,天上客门口总是高悬着两盏透亮的灯笼,三里之外便能清晰地见着。再大风再大雨也从未灭过。这已经是天上客的标志之一。
进门便见得一广阔大堂。整齐有序地摆着实木八仙桌。正对大门的是一道高而逼仄的楼梯,一直从两边延伸到二楼之上。天上客一共有三层,第一层门槛最低,一壶酒,一碟花生就可以坐一个下午。第二层,一般是有了千两银子以上的交易才会上去。能上得二楼的,大抵都是在各自领域混得出色的。
至于三楼,在你达到了一定资历,天上客自然会请你光临。——当然没有人敢硬闯。上一次有人在天上客闹事已经是五年前了。
天上客有专门的决斗场,想打架?有地方。只是莫弄坏了我家的桌椅碗碟。
天上客有底气说这样的话。虽然无人知晓这底气从何而来。
此时大堂宾客满座。在这个点儿还不归家的不是无家可归就是有家归不得。洛青拂站在楼梯口处,默默地想了一下,自己是无家可归还是有家归不得。
想来发现自己哪种都不是,又哪种都是。
“嘿!小兄弟,杵这儿干嘛呢!”有人一巴掌拍在她肩上。毕竟很少有人这么年轻就会上得二楼,已经有不少人注意到这里了。他不过是另有目的,才第一个抢先上来打招呼。
洛青拂眼角微微抽了一下,她知道自己现在是男装。可男人和男人也不能这么亲热的好吗?我们才第一次见面啊大哥!
淡定而不着痕迹地躲开那只手,转过身来。
——你是否能够想象,早春里最艳丽的一段夕阳,带着一点儿浅热深凉,涂抹在空旷寂寥的穹上。纷繁花树上最明媚的一瓣花,裹挟着最灵动的韶光,深藏在融融雪下。
……黑衫裹身的少年,身形是单薄而纤细的。然而那眉眼精致如画,是上苍一笔一画精心所绘。只是眉间戾气重了些。可眼角眉梢自有一段暴虐的戾气也压不住的灵动——不过是个年轻人。就这么挺直脊梁站在那里,让人想起极北之地的冰岩,冷而坚硬。
与端重无关,与庄然无关。
脱下一身宫装的洛青拂,才是真正的洛青拂。洗去了胭脂水粉的脸,才是她本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