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二日,是那几天里难得的好天气,天空飘着几片云,不冷不热的。邹老师带了一个人力三轮车夫赶来接我去给他的学生们讲课。邹老师六十多岁,退休后闲不住,开办了一个免费的小学生作文补习班。多年来,邹老师先后带着他的学生们几乎走遍了大庆的各个角落,铁人纪念馆、电视城、油田乐园、高新技术开发区、科技蔬菜大棚……到处都留下了这个精神攫烁的老人和他的学生们探访的足迹。
去年寒假期间,邹老师就想要我去讲一课,我本来已经做好了准备,临到前一天,孩子突然高烧,到了第二天仍不见好,便电话向邹老师讲明原因,意即推迟讲课日期。这一推便到了今年的暑假。
课堂设在二楼的一个大教室里,进去的时候,三十几个同学已等在那里。迎向我的黑板上赫然写着这样几个漂亮的美术字:向梁阿姨学习!晃忽间多年前的我又出现了。做学生时我比较偏爱理科,离开校门才知自己学无所用;无聊之际,整天读书看报,时间长了便有了写东西的冲动。于是报了刊授大学中文专科学校,每天给自己规定作息时间,正经八百地学了四年。同时也开始在报刊上发表一些小文章。
什么事都是这样,做的久了必然要被外界所知,就为这些个忙碌的结果,我成了当地的“名人”。报告会一场接一场。那时我的演讲稿还是经过我自己整理,然后由“专人”修饰而成的。
因为这些外在的虚名,那几年我被浸泡在神秘的、散发着看得见却抓不住的五彩光环里。赞誉、友谊、爱情……接踵而至。
水花变成了大浪,一瞬间,那浪潮翻卷着、滚动着、咆哮着——那便是我,一付由着外力推拉的躯壳;而我的魂,则站在岸上,惊讶地瞪视着那束浪潮盛开的景观——然后归于宁静。
虚名渐渐淡了它的色彩,一些令人激动的获得如瓷落地,碎成砾片;但瓷总归是瓷,它们在我前行的路途中,变成了我心灵的老师,这个老师就是阅历:狂风中的扶持,干涸里的雨水……
今天,当我再一次面对台下数十张眼睛的时候,那种久违了的感动已是另一番滋味:平实,理性和热爱。当年的讲演稿早已不知去向,经历过的和感受过的其实都在自己的心里。
我拟了三个标题:童年与求学;毕业与选择;成功与做人。在讲述我自己的经历过程中,我试图告诉孩子们:从小到大,没有人逼着我学习,学会主动才重要。
很多人问过我那么刻苦地拚搏到底是为了什么?
面对镜头,我回答得多少会带点“官方”味儿,有点脸红,因为事实上的我并不是人们想象的那样努力。当这些可爱的孩子们又问到我这个问题时,我实话实说,告诉他们我也有惰性,也偷懒,这些不重要,关键是你不要放弃。成功不是奖状,不是头衔,而是在你拚搏的过程中所获得的那份只有你才能体验到的快乐,和——你始终在走,在往前走。一段时间之后,你会发现你在长进,你在提高,并且不知不觉地喜欢上了你做的事。
孩子们的问题越来越尖锐,你是不是给你的孩子确定了未来的方向?你最大的痛苦是什么?你的文章如果被“枪毙”了怎么办等等。我说我不会给我的孩子规定目标,在他小的时候把各项功课的基础打好是最起码的事,但语文课一定要学好,一个人无论将来做什么,他必须掌握好自己的母语。一个人活着,就是在发挥自己的能量,这需要两种技能,一是语言的表达,二是笔功的力度。
事后我问邹老师,我这么说是不是有点太涩太装腔作势了呢,孩子们可能听的似懂非懂。邹老师就笑,他说他反倒觉得这是我谈到的最精彩的地方,可惜不够细。你还是应该把你的这些经历写出稿子来好,那些优秀的演说家不是天生的,他们也要对自己的讲演稿经过千锤百炼之后,讲的多了才记在脑子里,所以讲过之后就不会因为遗露什么而遗憾。
我虚心地接受了邹老师的善意点拔。我没告诉他我是为他这么大年纪还在义务做着关心下一代的工作而受着感动,如果仅仅是为了这样一堂课,我可能不会来,因为我实在是很普通的一个人,没有向人说教的资本。如果不是身体原因,我可能只是某一个小单位里的普通职员,或下岗女工。我所做的,不过是一些打发寂寞面贫瘠生活的琐事罢了,这些琐事,无意中成了正能量,且在这个过程中,我体会着人生,塑造着自己,所获得的东西也是每一个为生活努力学习和工作的人们都能体验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