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玉抬起头朝两人一笑:“辛苦你们了。”
兄弟两人虽然性格不同,但是行事一向都利落干脆,也不等到天明,转身就离开木屋。
看着外面不知何时变得漆黑的天色,颜如玉长长吐一口气,放松的靠在椅背上,又试着将一些事情分析了一阵,只觉得心神困倦,整个身体都沉重而疲倦起来。
“药都凉了,我去给你重新……”乔叔有些心疼这个苍白的女子。
颜如玉让了让:“乔叔不麻烦了,现在喝正好。”
说着将冷的差不多的药碗端起,一饮而尽,颜如玉将喝空了的药碗放在旁边桌上。
乔叔给她倒了一杯热茶,让她过了过嘴里药的苦味,才问道:“昭平将小丸子送来做什么?不是引人知道你的下落吗?”
颜如玉平和的一笑,也不介意给他细细的分析一遍:“别人只知道小丸子是我在乎的人,如果我在外面,一定不会把孩子带在身边的,不说孩子太小,就是危险系数也比较大。
虚虚实实,她将小丸子送出来,不过是给他们一颗迷雾单,反而会让人先去查,一来一回耽搁的功夫,也足够我回到京城了。
其实昭平也就是为了让我顾忌,有小丸子跟着,太危险的事情我也不敢去做,连累了孩子毕竟……不过我出来也这么久,就算是没有小丸子的事情,也是要回去了,只是在回去前,倒是需要弄清楚一些事情。”
颜如玉说到这儿,抬眸认真的看着恍然大悟的乔叔:“乔叔来了十几年,为什么今年却要背叛呢?”
乔叔先是受教的点头,而后蓦地反应过来,错愕的看着她:“你……”
*
靠山县郊的清晨,却无阳光,伴着的是春雨的“滴滴答答”,前两日的晴阳天带来气温的升高,却在今日来了一场中雨,也带来了迟到的倒春寒。
昨晚洗了个冷水澡的许瀚海,很不幸的中标。张芬撑着雨伞过来的时候,就听到了许瀚海不停打喷嚏的声音。
“瀚海哥?”
许瀚海还没来得及回应就是一个大喷嚏打了出去。
张芬赶紧收了雨伞进屋,年轻的女孩担忧的看着许瀚海:“瀚海哥,你没事吧?”
许瀚海摇摇手:“有点小感冒,别担心,我可是大夫哦,没事。”
可惜医者不自医,许老爹一大早就给人请出诊去了,许瀚海想着小毛病,也就懒得抓药熬药,打算蒙着被子盖头再睡一觉,出出汗也就好了,却没想到张芬会来。
许瀚海让她坐下,又是一个喷嚏,拿着手帕捂着鼻子,带着浓浓鼻音的问:“这么大雨怎么来了?也不怕淋湿了。”
健康的许瀚海给人一种可以依靠的强大,然而这样带着浓浓鼻音的他,却让张芬心疼,隐藏在心底对许瀚海的爱慕和心疼在那鼻音下泛滥成灾:“瀚海哥,你要不开个方子什么的,我给你熬药去。”
许瀚海摆摆手:“没,别麻烦了。”
虽然自己就是个大夫,可是许瀚海这人还真是不爱喝药,一听张芬的话,头都有点大:“好芬儿,你要真想开火,就给我煮点粥吧?来的这么早,还没吃早饭吧?”
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许瀚海知道县郊里人都习惯早睡早起了,可是也不用六点多就过来吧?而且张芬家离着卫生所好歹还有半个小时的路呢。
张芬心疼,逼着瀚海哥抓了药,一头扎进厨房里面,麻利的煮粥熬药,许瀚海忍不住感慨真是贤惠的丫头,还没想完就又是捂着鼻子一个大喷嚏打出来。
大概这场雨得下到中午了,许瀚海想要问问张芬来有什么事,可靠在软榻,眼睛一闭,混混沌沌的脑子,一下子又迷糊了过去。
张芬先是端着小米粥过来,就看到许瀚海依着软榻半躺着睡着了,看了看还打开的窗子,不由的摇头,动作放轻了的将窗户给带上后,就坐在软榻的旁边。
软榻是平常许老爹给重病的病人看诊的地方,上面铺着洁白的床罩,行医的人大多爱干净,而这又是给病人用的,所以几乎两三天就得换一次,洗的次数多了,也就翻了黄。
可是这一刻因为上面躺着的人,落在张芬的眼睛里面,却觉得有些美好,动作轻柔的将旁边的毯子给他盖上。
将还冒着热气的粥放在桌上,她就那样支着下巴,在氤氲的热气里面看着这个将要成为他丈夫的男人。
眉眼鼻子英俊帅气,张芬越看越有一种甜蜜,忍不住玩起了嘴角,连自己来的目的都忘了。
然而被张芬看着的人却陷入了一场混沌里面,许瀚海知道自己在做梦,因为梦里的场景,梦里的人,熟悉的他想要落泪。
淅淅沥沥的雨,连绵成一片,而窗边的女子就那样的靠在竹屋窗子的边上,手上拿着一本书,似乎是看的入了迷,连窗外的雨偶尔飘进来,打湿了她的衣衫鬓角都没有发现。
女子也许是因为在病中的缘故,及肩长发总是散着,黑色的抹额并没有挡住碎发,更显得她眉目如画起来。
许瀚海想要走近,却又不敢,怕惊扰了她一般,女子偶尔翻过一页书去,面上淡淡的,看不出喜怒来,似乎是沉醉在了书中。
这个女人,没有精致到让人心动的漂亮容貌,也不是最温柔待他,甚至连真诚都做不到,可是许瀚海就是喜欢。
“你喜欢我?”女子忽然自书中抬起眼眸,病中的脸色有些苍白,可是那双眼睛却异常的明亮,像是秋水映照的长空,氤氲里带着许瀚海永远都无法弄明白的深远。
许瀚海像是受了蛊惑一般,忍不住的靠近,他听着女子一如当年的对他说:“我不瞒你,我有放在心里的人,有我要做的事情,为了能够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这样,你还会喜欢?”
是的,我知道,你有深爱的人,却从来不曾告诉那个人,我嫉妒,却也庆幸,因为我知道,你从来不曾告诉他。
女子似乎是叹息:“许瀚海,你和我并不同路。”
那么殊途同归可好?
可好?女子不曾拒绝,也没有答应,只是之后两年,许瀚海可以离得她很近很近,却连她哪一天离开了这个人世,都是别人告诉他的。
女子站起身,眉目如画一如初见,可是那单薄的身上,却如桃花一般,绽开斑驳血痕,许瀚海心里翻涌,却一步也不能靠近,那苍白的笑容,让他再一次体会什么叫做肝肠寸断。
许瀚海忽然不想要再听她说下去,猛地上前,将那单薄的身子拥进怀里,死死地抱着,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般,这人是他许瀚海的执着,不仅仅是喜欢而已。
许瀚海有过太多次的舍不得勉强而一次次的与她擦身而过,因为舍不得她为难,只能陪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她呕心沥血。
你知道不知道,自从你死了,许瀚海的就再也不曾爱过,娶了妻子,有了情人,得了不愁吃喝的职位,却浑浑噩噩,等待老死。
你知不知道,自从你死了,许瀚海就……难过的滋味,就像是窗外的雨,淅淅沥沥收不住,而他只能抱着这个女子,吻上了那苍白的唇,就像是初恋的愣头青一样,只是嘴巴贴着嘴巴,不知过了多久,许瀚海才想要动作,就听到了一声低叹。
“如果能够保证达成我的目的,那么就算牺牲我,也是心甘情愿……”女子悠悠的声音,如水过石,风过林。
猛地睁开眼睛,许瀚海捂着心口,漆黑如墨的眼眸里面,是一片幽深。
躺在床上,许瀚海眼前仿佛又看到了那一天。
他背着行李,毅然决然的跟着那人北上,告别了熟悉的家乡,眼里、心里只有那个并不是最绝色,甚至算不上魅惑的女人。
可是如果要问许瀚海喜欢她什么?
容貌吗?不,比她漂亮的女人多的就是,就算是王素芳,也是一个让男人心动的尤物。
对许瀚海好吗?不,就算是十个颜如玉加起来,也比不上一个张芬对他痴情,甚至许瀚海怀疑,颜如玉究竟有没有把他许瀚海放在心里过。
为了她,开始学习阴谋诡计,开始盘算人心猜度,想想那些日子,许瀚海想,与其说是情人,还不如说颜如玉把他当做了徒弟。
那是颜如玉生命的最后一年,似乎是想要将她所有的东西都交给当年那个傻子般的许瀚海,可惜颜如玉不知道,当得知她离世的消息时,那个傻子会崩溃,从此远离。
许瀚海闭上眼睛,轻轻地呢喃:“颜如玉……小龙女!”
当年纪一年比一年的大,许瀚海才明白,原来,她先是小龙女,先是龙家的当家,而后才是颜如玉。而他许瀚海,不过只是一颗棋子,就连她死了,也是从别人的嘴里听到。
颜如玉从来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为了她痛断肝肠。
许瀚海捂着心口,梦里的恐惧,真切的存在,心跳的失衡,久久不能平稳,许瀚海蓦然狠狠的抓住了软榻上面的床单,不能,他绝不让上一辈的遗憾、后悔重演!
颜如玉,我不允许你死!就算是你自己,也不允许!
许瀚海站起身,却因为病中恍惚而没有站稳,下意识的扶着软榻的案板,借力站稳了,却听到“啪——”
桌上的粥被打破,米汤混着米粒,与四分五裂的碗一同碎在尘埃,就像是一颗爱慕与关怀的少女真挚的心,一并被糟蹋。
“瀚海哥?”张芬被惊醒,看到站起身的许瀚海,还有些没有睡醒的迷蒙。
许瀚海这才看到张芬,收拾情绪,勉强一笑道:“吵醒你了?”
张芬揉了揉脸,站起身,担忧的看着地上的碗又看了看脸色不是很好的许瀚海,怯怯的问:“怎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