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也听说,他是‘醒写华盖文,醉卧美人膝’!”
……
一身淡衣素装,不饰一丝脂粉的“香溪仙子”,从她家那扇朱红色的大门走出来之际,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一片赞叹欢呼:
“啊!难怪十里八乡的人们都在盛传,‘不到京城,不知道自己的官小;不到乌孙,不知道自己的钱少;不登西域雪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好;不见南郡香溪仙子,不知道什么叫迷人美妙,盖世骄傲’啊!”
“说的是呢!她是多么的圣洁不凡、丽质端方啊!”
……
兴奋激动的人们不顾一切地向着她涌了过去,任凭那些个衙役、护卫们,使出怎样的力气拦阻都无济于事。人们一个个挤得衣斜帽歪,龇牙咧嘴,胖子被挤成了瘦子,个高的被挤成了矮子,一会儿李二娘被挤掉了一只银簪,一会儿张大嫂被挤丢了一对玉坠,赵五被挤丢了祖传的宝扇,王七被挤丢了昨夜于相好的那里溜来的一块上等翡翠……
秦婳病了。
浑身烫得吓人。傍晚时分,她欢蹦乱跳地领着墨历到花溪游历,墨历再一次领教了她的神妙不凡。小人儿的才学让硕士一阵阵自感才疏学浅,正在暗暗钦叹,小家伙忽然惊叫一声,之后便大哭得满头满脸都是汗……现在,她的家人,她的小密友罗瑞芳以及才子墨历纷纷守护在她的身边寸步不离。乡邻们闻讯,也纷纷前来探望问候。有的建议请神送祟,她的妈妈坚决不同意,就一次次将其抱去诊所,然而奇怪的是,只要她被送去诊所,马上就变得精神焕发,与好人一般无二起来。而一旦回到家里,便又再次复发。最后,还是才子墨历灵机一动,和她的密友罗瑞芳去到紫薇神树下,将她的那个盛满了花籽的琉璃葫芦拿了回来,放在她的枕边,她的病情方才逐渐稳定了下来。
墨历忙完了这边,便奉命匆匆赶往外景地。此时,《塞外哀鸿》剧组正在紧锣密鼓、争分夺秒地赶拍着昭君离乡的场景:
庞大威赫的选美队伍经过那条浮光耀金、娟娟楚楚的香溪之时,对岸忽然传来了如泣如诉的筝乐:
风萧萧兮溪水寒,
仙子一去兮不复还!
人生何处兮更寻看?
虽是生离兮死一般!
这时,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尖声嚷道:“哦,快看,那抚筝之人不正是文彦子吗?”
人们循声望去,果然看见了那位骇世俊才。不一时,又有一个激动的声音,穿云裂帛地划向天际:“那个从轿子里走出来的,不正是‘香溪仙子’吗?”
随之便是轰然重和:“是啊是啊,正是她!老天爷,我居然又看到她了!”人们“哗啦”一声便向着岸上涌了过去。护卫队的两位车骑都尉一见到人们纷涌而至,吓得颜色大变。一声令下,众兵士纷纷掉转马头,四下制止骚乱。这时的人群中,到处都是“香溪仙子!香溪仙子……”这样的热烈欢呼声。那车骑都尉在一回头的刹那,恰巧看见了宛若芳树的王昭君正向着那四溢着忧伤的堤岸款款走去。他顿时明白了,这一切,都是这位绝世美女惹出来的乱子。不由得怒目圆睁,转回头对着两名副将怒叱起来:“是谁让那些轿夫停下来的?是谁让王昭君走下轿子的?这群饭桶,混蛋!真是目无法纪!”
两名副将颤悚悚地道:“都尉大人息怒,卑职这就命人前去制止!”
“来不及了!你二人亲自前去!”
“是!大人!”二副将立即领命策马而去。
此时的王昭君已经满含热泪地来到了文彦子(墨历饰)的面前。二人的目光相撞之际,四行热泪汩汩而出。待要说话,两名副将已经风驰电掣般地赶到。其中一位未及下马,就已经喊开了:“昭君姑娘,都尉大人有令,命你速速返回轿中,不得迟疑!”
另一个已飞身下马,一个箭步赶上前来:“昭君姑娘,为了安全起见,还请速速回到轿中,你看,这成千上万的百姓们都因你而轰乱了!”
一语未落,迎面走来了高昌侯董忠大人,一脸不快地质问:“总管大人让我过来问问,这里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如此骚乱?”
二副将一同施礼道:“皆因四方百姓们迫切要见到这位昭君姑娘,一时引发轰乱。”
董忠闻言,心头掠过无限惊喜。这些天来,他的耳朵里已经灌满了“香溪仙子”王昭君的芳名。他已无数次地于各郡权贵们那里听到了对她热情洋溢的赞美,说什么,‘香溪仙子’皎洁美丽得与那传说中的多罗菩萨一模一样!又说,‘香溪仙子’的容貌是美神对她的偏爱;‘香溪仙子’的兰心慧质是智神对她的慷慨;所以,无论是谁见到了她,都会在内心里留下永不磨灭的印象,像是受到了最美好的祝福一般……可是,他却一连几次错过了与她见面的机会,他为此而遗憾得几日茶饭不香。现在,这美丽绝世的姑娘竟然就在眼前?他顺着副将手指的方向看去,这一看,果然令他好一阵的神魂出窍、不知今夕何夕。
两名副将一见到高昌侯这副陶然忘机的模样,心想:“这老大人也真是好色好得可以,居然也不分这是什么场合!”
那董忠好半天之后,才回过神来,以一脸面对深情恋人一般的温柔表情问那王昭君:“不知姑娘为何擅自离轿,以致引来这场轰乱?”
王昭君向其微施一礼:“大人,昭君虽属闺阁女流,却也深知‘士之相知,温不增华,寒不改叶,能四时而不衰,历险夷而亦固’这样的道理,今蒙知己情深义重,不顾山高路远前来相送,昭君岂有视而不见之理?至于会引来这场轰乱,却是昭君始料未及的。”
……
秦婳的病情总算稳定下来,得以完全康复。而这个时候,剧组已经在赶拍在这里的最后一组镜头了:
贾总管一见众王侯、官员竟是如此一致,要目睹绝世美女的风采与琴艺,便一口答应了下来。他这几天的心情实在是好得不得了!不但终于替皇上找到了梦中的美人,并且还奇迹般地找回了自己未做太监时与一个乡下女人所生下的一对骨肉(尽管,他并没敢对任何人公布自己就是他们亲生父亲的这一实情),而更为令人欣喜的是,他居然给南郡百姓留下了那么美好的、重情重义而又疾恶如仇的光辉形象!单是这一点,就令他兴奋不已。正如刚才那位郡侯所言,此时,他何不借着让王昭君抚筝之机,再一次向众人显示自己博大仁爱的胸怀呢?
整条香溪岸上,清风徐徐,花香阵阵。美丽的“香溪仙子”,对着岸边的众乡亲们深施一礼之后,深情满怀地来至文彦子的古筝旁,缓缓而坐,泪洒双颊,哀婉缠绵地拨抚着心中的无限悲曲:
秋木萋萋,其叶萎黄。有鸟处山,集于苞桑。
养育毛羽,形容生光。既得升云,上游曲房。
离乡绝旷,身体摧藏。志念抑沉,不得颉颃。
虽得委食,心中徊徨。我独伊何,来往变常。
翩翩之燕,远集西羌。高山峨峨,河水泱泱。
君兮君兮,道里悠长。呜呼哀哉,忧心恻伤。
……
这时,围挤在拍摄现场伸头探脑地观看“西洋景”的谑浪子吕豆银,万分欣喜之下,一时竟如入无人之境,四下里乱闯乱撞开来。因而,与剧组的几个工作人员发生了口角乃至几乎动粗。
那谑浪子被人家一干人等面目肃然地推搡出十几步之外,一时气愤不过,不免怒气冲天,撒泼放刁起来:“你们这群势利眼的乌龟王八,也不打听打听,你吕豆银爷爷可是怕人的!”
他这一嚷嚷,别人还好,却将那位饰演贾总管兼制片人的殷肃先生惊得险些于马上跌落下来。他惊悸万分、心头乱跳地顺势向那谑浪子望来,一阵青天霹雳的震颤之后,立即示意萨向东停止了拍摄。
剧组临要返回北京的前一天,墨历带着秦婳和她的密友罗瑞芳来到了外景地。两个小人儿被剧组里的演职人员爱若珍宝般地引逗不休。正在欢喜无限之际,头肥脑圆、鸱目虎吻的殷肃先生一脚闯了进来,秦婳一见到他,顿时两目瞪视,千呼万唤已不能言。接着竟一头扎进墨历的怀中,放声大哭起来。一干人众被弄得莫名其妙,相顾失色。他们都觉得这事很是蹊跷,奈何却又一个个自觉仰人鼻息,因而都不敢妄言造次。
在财大气粗的殷肃先生面前亦觉有些身轻言微的萨向东,连忙临深履薄般地排解着尴尬的气氛:“哈哈,小家伙哪里见过殷先生这么大的人物?是您身上的光环太大,把她给吓住了!”
一句话说笑了满屋子噤若寒蝉的演职人员。殷肃先生闻言,勉强挤出一个哭笑难分的表情,匆匆吩咐了萨向东几句,犹如芒刺在背地返身而去。
事后,墨历悄悄询问秦婳原因,小人儿依旧心有余悸、楚楚可怜地说,上次哭,是因为看见了“小白果”躲在花溪里的一片蒲叶丛下瑟瑟发抖流泪,而这一回,则是被那个什么殷肃先生浑身冒出来的汹汹黑光给吓着了。还说,她以前也亲眼见过几个头上冒黑光的人,可是从来都没有见过像殷肃先生和吕豆银那样通体都被黑污污的光笼罩着的人,而那殷肃先生身上所冒出的黑光,比那吕豆银的还要可怕万分!
不一时,萨向东也得到了同样的答案。晚饭过后,他有些难以置信地向姐姐姐夫询问着有关外甥女的所谓特异功能之说。姐姐姐夫的回答,倒是让他不能自已地猛拍了一下大腿:“咳,还真是邪了!我说怎么一连几天到山上拍摄,都频遭大雨,而只要在山下拍,就一切都相安无事了。原来,却是这么个原因。”话音未落,又满腹狐疑地皱起了眉头,“这些事情……可信吗?哦,明天我们就要回北京了,依我的意思,”接下来,他本想说出,“不如把小丫头一并带过去,到大医院里检查一下。一切正常自然最好,假如真得了什么怪病,也省得耽误了这么好的孩子。”可话到了嘴边,又深觉不妥,于是就变了样,“正好,孩子的姥姥也总是惦记着,不如趁此机会带过去,让老人家好好看看。”
腻在妈妈怀里的秦姮一听如此说,竟羞怯怯地探出头来问了句:“那我呢?姥姥难道就不想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