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决定,秦婳姐妹准备随舅舅一同前往北京。
临行前,罗瑞芳泪眼模糊地拉着秦婳,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并说自己不久也要跟随就要离婚的妈妈回她姥姥家了,也不知道这一别何时再能相见!
秦婳握着她那只哭得满是热汗的手,连声安慰:“白哭了,白哭了,我过去看看我舀舀,很快就会回来的。我回来,一定给你带好东西!听话,快白哭了啊……”
身边的人直逗她:“到底是别哭了,还是白哭了?”
秦婳嘟着嘴巴,回头嗔了众人一眼,没有说话。转脸继续安慰自己的小密友。郑重许诺:“你安心等着我,等我从北京回来,一定让我妈妈带着一起过去看你。”一边又红着眼圈,伸出满是小窝窝的小胖手擦拭着罗瑞芳的满脸泪痕,“可不许再这样了啊,我的心疼得要命,一会儿把我招哭了,今天就谁也白想走了……”
罗瑞芳强忍着哽咽,和秦婳紧紧抱在了一起。因为悲伤,她的身体一颤一颤的。说到好东西,她忽然想起秦婳的那个琉璃葫芦来了。这才猛然惊醒,直到现在,自己还没有问清楚她,到底有没有得到紫薇神树的显灵。于是,赶紧拉在一旁,压低声音,附在耳旁一阵唧唧咕咕。悲伤未止的身体,随之本能地一吸一颤着。出乎意料的是,秦婳这一次竟也露出一脸的困惑。期期艾艾了大半日,说:“原本像是得到过一些。可是,上次我得病,你和墨舅舅把它从紫薇树下拿回家,我就再也没有任何感应了……”
众人一见两个小人儿竟是如此的情深意浓难舍难分,不免为之感叹一番。少时,也相互握手拥抱,洒泪作别。
几经辗转,待到北京,已然是下午时分。
萨向东简单安顿了其他人之后,便和秦芙、墨历一起,带着两个心潮激荡、眼冒金光的小人儿,大享这座璀璨国都里的曼妙洪福而去。
闻听两个外孙女的到来,萨母欢喜得倒屣相迎。一进门,便老泪纵横地将两个小宝贝双双拥入怀中,左亲右吻,一时赞不绝口。两个面如桃蕊、精华灵秀的小可爱亦或热烈奔放或楚楚娇羞地喊着“舀舀”或“姥姥”,老太太闻声更是悲欣交集,好一阵的不能自已。
站在她们身后的萨向东便忍不住连声笑道:“嗬,好个偏心的老太太,见了外孙女就不管儿子了!您疼宝贝也得让我们这些不招待见的进门不是?”
萨母听了, “扑哧”一笑,一边领着一对小人儿往里走,一面瞅着儿子说:“不招待见你怨谁?明明说是下午就到,折腾到这时候才回来。让我们这一通等,晚饭都变成宵夜了呢!”
萨向东只管呵呵而笑。这工夫,阿姨早于他的手中接过了两只皮箱,分别安置好。又麻利地从鞋柜里拿出拖鞋,让众人换上。屋子里的其他人也早已纷纷围上前来招呼问候了。萨向东的前妻黄芪,表妹安茜香,八岁的儿子萨迦,现任小舅子穆缔和现任妹夫的弟妹展昙。三位女士的气质形容可谓千差万别。黄芪是那种典型的精明干练的一类,身材小巧,洒落俏丽,满脸冒着精气儿;安茜香则纤如秀竹,粉面削肩,半日一语,笑靥常开;展昙颀硕非常,姿色俱无,唯一令人可叹的是,她的皮肤出奇的白,白得甚至有些迫人眉睫。
黄芪和穆缔展眉眨眼,嘻嘻哈哈,一起向萨向东调侃:“萨导一路辛苦,给萨导道喜!”
萨向东乐得眉花眼笑。
此时,已经出落得人高马大的萨迦,正望着表姐表妹哧哧而笑。他天生的气质粗鲁,顽劣异常。几年前,他随萨向东到花溪探望姑母一家,村里的孩子们听说来了大城市里的小伙伴,都争先恐后地前来观看,争相向他请教。他就口若悬河,倾筐倒箧地尽管卖弄。大家一见他竟是如此的见多识广,才华出众,好生钦佩。于是,他很快就可以任意支使并怂恿大家了。在他的指挥下,众顽童言听计从地将一挂挂鞭炮,分别绑在一个又一个驴马的尾巴上,之后,他一声令下,众人齐齐将那鞭炮点燃,众驴马顿时四下里狂挣乱甩着惊惶逃窜而去……他还空前绝后地想出了用秫秸插进竹鼠的****,然后拼命向里吹气,将那竹鼠的肚皮吹得像个吹弹欲破的大气球,胀在地上一动不动,任由他随心所欲摆布的恶招……一日,秦婳的妈妈听说他的爸爸妈妈正在闹矛盾,就逗他说,儿啊,如果你爸和你妈离了婚,你怎么办?你跟谁?他斩钉截铁地说跟他爸爸。姑妈问为什么,他眼露杀气地说,哼,我跟了我爸,就是要给我妈报仇,我非折磨死他那个混帐小老婆不可!只要我爸不在家,我就从早到晚都蹲在卫生间里,活活憋死她!……在他临要返回北京的前夕,他一夜十起地悄悄于自己的枕头底下翻出压在下面的贴身衬衣,将藏在口袋里的那沓钞票拿出来数而又数,一边数,一边还忍不住悄声对自己说,噢,对,没有少,正好!他爸爸听见了,气愤不已地直骂,小王八蛋的,你以为你住了贼店呀?……
这时,秦婳姐妹亦望着他暗暗发笑。少时,一对小人儿便在众人的簇拥之下,走过了那块铺在门厅边缘的纹饰繁多、经火不褪的比利时地毯,踏上了光可鉴人的瑞士木地板,绕过一只横陈的别致宽木椅,让过了一盆倚墙而立的绚丽勃发的月桂,再走过旁边那款古朴怀旧的Thomasville小矮柜,再次踏上了一块更为活泼多变,富于生活情趣的鲜丽地毯,一番客气礼让之后,各自依序坐在了分立于正侧三方的锦绣华贵的Vidal Grau的沙发上。
才子墨历一时只觉得满眼的锦绣华彩,瑞气迎人。面前是绚烂华丽、错落有致的标有“Cappelletti”字样的,来自意大利的豪华家具。对于这些出自世界顶级的古典豪华家具制造厂商的品牌,他一直都是只闻其名的。它们以石材、铜艺、硬木、金箔等为材质,诠释着非同凡响的设计风格。超豪华的质地,让看惯了木制家具的观赏者赏心悦目、叹为观止。立于正对面的豪华大柜,两边的玻璃门里摆满了各种宝气光华的稀奇饰物。中间陈设着将近半堵墙壁大小的背投。它的前面,在与众人面前的茶几等距离的地方,横陈着一个矮矮的平光溜滑的紫色长皮软凳,上面三三两两地散落着与整个屋子里的主色调和谐统一的靠垫。一款华丽明快、左右分开的落地式米黄色提花塔夫绸的窗帘,和超薄、透明的网状压花纱的内帘的巧妙运用,风情万种地扮靓了观者的心情。营造出高贵、典雅、动感洋溢的氛围。轻柔透明的织物,强调了光的散射效果。蚀刻、激光切割以及金银丝线的运用,使窗帘表面泛溢出微微的光泽。纱的质地塑造了天然、自然、宁静的气氛。帘幕上的亮青色方块让热情与安静和谐而统一。再加上一些时尚精巧,具有柔和铜绿表面的金属扣的搭配,更是显得楚楚生动而又内涵无限。隔着那层薄纱望进去,里面又是另一番的赫然景象:朦胧古雅、铺陈有序的红木家具,正显赫富贵、凤翥龙翔地显示着涅重生之后的生命辉煌,就像是一个古老而神秘的传说……屋顶中央高悬着一盏荧煌闪烁、通体晶莹的水晶灯,剔透诱人的曲线,变幻多姿的造型,层层叠叠的垂饰,精雕细刻的灯碗,阐释着一种玲珑剔透的经典之美……
这时,家中那位年近四旬的阿姨,接连递上来了热毛巾。萨母首先含笑接过。亲自为一对心肝宝贝擦拭小手之后,将茶几上的一碟碟素莲、冰桃、青花白橘,以及前任儿媳特地买来的独具澳洲风格的极品甜点“核仁巧克力布朗尼蛋糕”,频频递到她们的手中,殷勤劝让。之后,竟两手不知该放于何处地,满眼幸福地看着她们或是娇羞无限,或是回味无穷地品尝。她越看两个小人儿,越觉得她们是那样的神清彻肤,可爱绝伦!不觉又是好一番的感慨万千、波澜翻涌。而那边,萨向东亦嬉笑着搂着自己的大胖儿子,贴着墨历,亲自动手布让起来。其他众人,或相互嘘寒问暖,或自顾饮茶各不相同。秦婳一边吃着那些小甜点,一边忍不住踢着小脚赞赏道:“真好吃呀,跟舅舅影(领)我们去的那家外国饭店倚(里)的东西一样的好吃呢!”
大家闻声,俱各失声轰笑起来。
“这小东西可真逗,简直就是一个活玩具!”黄芪一把将秦婳抱在怀里,笑声洒落跌宕。
萨母爱昵无限地低下头去,抚摩着她的小脑瓜问:“舅舅都领你们去哪里吃好东西去了?”
“美国澳拜客牛排严(连)锁店!”她立即又脆生生地答道。又历数起她吃过的那些美味来:炸洋葱花球、挪威冰鲜三文鱼、水牛城炸翅根,以及各式自选配料的美味汉堡包、三明治和充满异国风情的自制冷饮“香桃雪芭”、“黄金海岸”…… 令墨历、秦芙和秦姮之外的人们俱各讶异、称奇不止。
萨母听得心花怒放、喜不自胜,不觉连声称赞起儿子来:“你这个做舅舅的还真是有样儿,竟也知道心疼孩子!不错不错!”
“瞧您说的,好像我什么时候有过错似的!”萨向东一脸孩子气地半嬉半嗔道。
“嘿,给你几分好颜色,就要开染坊了不是?看在你对两个小宝贝这么好的份上,我也懒得再说你别的!”萨母的一番话不免又引来一阵笑声。顿了顿,她将脸转向秦芙,问她家里一切可好?秦芙立即满脸恬悦地说一切都很好,请阿姨放心。萨母满意地点了点头,她很喜欢面前这个娴静优雅的姑娘。每次见面,都感觉她就像是一株静静绽放的出水芙蓉一样,恬然美丽,清新脱俗,从不张扬,清澈的眸子里游移着梦幻般的光芒。
“咳,这样一株天性纯净,自然浪漫的花儿,跻身在那么一个充满了是非和纷争的环境里,会不会是一场错误?”这是萨母在第一次见到秦芙之时就产生的念头。此际,她又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落在了才子墨历的身上,见其虽是一身粗衣闲服,却显得格外儒雅俊逸,谈吐不俗。细端详去,更是满脸聪慧,一派天仪……二人往那里一坐,还真像是一对天造地设的人间佳偶,因而不觉含笑暗自点头。
这时,阿姨走上前来说,为众人准备的汤已经熬好了。
萨母便忙起身招呼着众人到隔壁的餐厅去,一边再次一左一右地拉起小姐妹俩,道:“走,宝贝们,一起去尝尝姥姥为你们准备的‘法式酥面神奇鱼汤’!”
秦婳悄悄吐了吐舌头,在心里惊奇道:“啊?怎么又要吃啊?”
她看到众人纷纷欢喜起身,便也赶忙随喜顺应。
来至餐厅,不禁使人仿佛置身于一座春光烂漫的小花园一般。那餐厅与客厅的间隔处,是以龙血树和悬垂绿萝,以及洋长春藤等植物形成的一个天然优雅的绿色垂帘隔开的。里面的灯光通明,分枝烛台上的五只闪闪烁烁的红烛,仿佛是穿越浪漫的星之精灵。采用提花丝绸、麻和粘胶织物制成的餐桌布上,缀满了绚丽缤纷、生动欲活的花儿。桌子正中央,摆放着一盆色彩艳丽的大型观赏植物。与满屋子里的花花朵朵辉光灿烂、错落有致地相互点缀着,呼应着,散发着浓郁的浪漫情调。一时间,让人眼花缭乱、真假莫辨。众人相互谦让一番,就座之后,那道“法式酥面神奇鱼汤”也随之端了上来。第一次闻其名见其详的人们方才知道,这是一道法式风味浓郁的、采用多种深海鱼肉和法国香颗粒为原料,经很长时间熬制而成的汤菜,鱼肉的鲜味早已融入汤里。汤汁盛在晶莹剔透的白瓷碗里,上面盖着一块酥面做成的金金黄黄的面包,刚端上来时,第一次吃它的人还以为就是一块面包呢。食用时,用汤匙在那面包上轻轻一捅,面包皮就破了,露出下面鲜浓诱人的红汤来……
秦婳竟忽然失惊打怪地连声喊:“哎呀,舀舀,你们家不光给椅子穿衣服,还给它们都穿着袜子呀?”
一句话说得众人暴笑如雷。
黄芪笑声“格格”地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向着她的小粉脸狠狠地亲了又亲。
安茜香和展昙也都爱意难抑。终因与她隔着座位,只能间或以眉眼微笑间的浓情蜜意,传递着内心的深切喜爱之情。
展昙正笑着,忽然眉毛拧成了一团,两只手不由自主地去捂自己的右下颌。
安茜香见状,十分关心地询问起来:“怎么,牙又疼了?那些药吃了不起作用?”
展昙似乎有些按捺不住痛苦地点点头,又摇摇头说:“医院开的那几盒西药,吃了都对胃口有不良反映。我的胃病还没全好,所以,没敢吃。”
萨母疑惑地问:“那就找中医看看啊?”
展昙说:“找过了。我们门口那家医院里的中医说,凡是治牙疼的药,都对胃口有伤害。唯一的办法就是先忍着,等消了肿,再去医院拔牙……”
黄芪顿时惊呼连天起来:“嗬,那得等到什么时候?真是活受了罪了!”
萨迦一边大口吃着东西,一边哧哧直笑:“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了命!”
萨母看看展昙已疼得变了颜色,叹气道:“咳,难道,就没有同时既能保胃,又能治牙疼的药吗?我就不相信!”
黄芪一见展昙难以忍受,汗水渗了满额。连忙起身到客厅,找来了她随身带来的包,替她翻找着药物。她首先发现一瓶“西吡氯铵含漱液”,连忙递了过去。
展昙一见,连连摆手,含混不清地说:“我试过好几回了,一点儿不管用。”
黄芪 “噢,噢”连声,又连忙于其中找出一盒“甲硝唑芬布芬”胶囊来,一边麻利地从里面掏出说明书来念道:“不良反应:食欲减退,有胃烧灼感,恶心,少数严重者会胃溃疡,胃出血,甚至穿孔……”念到此处,不禁吓得脸青筋麻,“还是算了吧,我看,你还是宁可忍着些牙疼罢!”
展昙为此觉得很是抱歉,于是起身:“你们慢慢用,我先到客厅里坐一会儿。”看情形,她不想因为自己而影响到大家的欢乐。
萨母却毫不介意,一再挽留:“展昙不用到外面去,大家都是自己人,不碍事的。”说着话,忽然想起了什么,将脸转向了墨历。
墨历便微微一笑,和气如春地说:“我曾经跟一位老中医学习了几年,倒是知道有一种‘既能保胃,同时又可以医治牙疼的’中药方儿。”
众人听说,轰然惊叹,纷纷请教。
墨历便笑着让展昙伸出手来。为她把了一时脉,神情端重自信地说:“没错,这个药方一定对症,不妨,我现在就开出来,你回去试一下?”
他的目光澄明透彻,具有一种非常的穿透力。展昙竟有些不敢对视,便借着牙疼的劲儿,将脸歪向一边,点了点头。
此际,家里的阿姨早已眼巧心灵地奉上了纸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