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玄站在门口摸了摸那份牛皮信,犹豫片刻,终是将其重新掖好放入怀中,推门进入,脸上又挂起惯常的无赖笑意:“娘子……。”
“相公你回来了!”一条人影闪过,白嫩的小手就搀上了戎玄胳膊。
戎玄受宠若惊,定睛一看,这亲热万分之人不是昨夜叫嚣着要把他净身卖了的压寨夫人是谁?
落嫣边温柔甜腻地呼着相公,边将戎玄往桌边请,那声音听得戎玄一阵头皮发麻。
待戎玄依她坐下后,落嫣又极其贤惠地倒了杯茶双手递来,笑容和煦。
戎玄狠狠拧了把大腿,觉得要不是他在做梦,就是这女人又胡乱吃了什么毒草,于原先神志不清的基础上又加了一层。
“相公,这杯茶,敬你的恩情!你是好人,极好极好的大好人。要不是你从那伙贼人手里救了我,我早就香消玉殒、芳魂已逝了。”落嫣说着用袖口擦了擦一滴泪珠都无的眼角。
戎玄听得嘴角一抽,这女人还真是不吝用好词形容自己。
“这第二杯茶,敬你我的缘分。你高大威猛,英俊不凡,时而豪情满怀,时而柔情似水,只要是个女人都会拜倒在你衣下,我有幸嫁得如此佳婿,月老真是太眷顾我了……。”
落嫣说得认真诚恳,直将戎玄夸成天上地下再无二般的标志人物。
想起上一次她甜言蜜语后,自己就被她骗到了青龙山敲昏了,戎玄预感不妙。
果不其然,几句之后,落嫣便蹙紧眉头一撇嘴,换做副沉痛表情道:“可是,可是若相公心里有他人,我就是有一万个遗憾,也是愿意成全的……。”
戎玄正准备喝第二杯茶,听得这话,握住茶盏的手猛然收紧。难道她偷听到刚才他和胡利的谈话?但一想,这两处屋子隔得甚远,她既无那顺风耳,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娘子何出此言?相公实在冤枉得很!”
“不不不,你千万不要委屈自己!”落嫣连连摆手,大度道:“你若是喜欢谁便和他在一起好了。免得以后这日日在一处,对你对他都是一种折磨,为了你们的幸福,我甘愿退出!”
戎玄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日日在一处,你了他的?娘子你到底在说什么?”
“别装了,明眼人都看得出!你和‘狐狸’……哦是叫‘狐狸’吧!嘿嘿你们二人早就两情相悦了!”
戎玄一口茶水被呛住,连连咳嗽,哭笑不得。
“既然我像娘子说的那么好,那不如你就留下来吧!你做大房,是正儿八经的压寨夫人,胡利只是个二房。”戎玄挑着眉毛逗落嫣。
落嫣一时傻了眼,没想到……没想到戎玄居然男女通吃!这山贼果然****得很!真是恶心死人……
“怎样?”戎玄见落嫣瞪着眼睛,脸泛潮红,嘴巴张得老大,越发觉得好玩,就慢慢悠悠抿了一口茶,“娘子考虑得如何?”
戎玄意欲抿口茶,再抬头露个惑人微笑,可还没等他抬头,就见一样东西劈头而来。
“你个淫贼!下流胚!无耻无耻无耻!”落嫣将茶壶盖揭开,“哗”一下将满壶热乎乎的茶水往戎玄脸上倒去,随后茶壶也招呼他而去。
戎玄惊跳起来,来不及抹脸,就急忙捧住茶壶:“娘子,别呀!这可是我抢来的宝贝!你还真舍得!”
“我有什么舍不得?这破罐子又不是我的!”落嫣见他将茶壶接住,便又去抓茶盏。
不远处的木屋,胡利站在门口,望着那间茶壶、茶盏高高低低飞出的屋子,摇头一叹,这算什么女人?分明就是母老虎,亏得戎玄怎么就鬼使神差娶了她。
为庆祝二当家的回山寨,当天下午戎玄又大摆酒席,山里的饭食粗糙简单,不过对于这些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人来说,也倒合适。
落嫣这才知晓,原来这只“狐狸”居然是二当家的,前些天因事下山一趟,就是他不在的这当口,戎玄娶了她。
落嫣不想跟那群没学识没品位的山贼坐一起吃饭,独坐房中闷闷不乐。
唉!这都是些什么人?愿意送自己回京的,不相信自己是公主,还要对自己图谋不轨。暂时看来对自己还算客气的,居然是个****山贼!说什么都不肯放自己走。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这个山贼愿意放自己走,凭一己之力她能回到京城吗?
正想着,有人敲门,落嫣垂了眼皮不说话,听外头道:“夫人,寨主让我给你送饭,放门口了。”那人说完就离开了。
落嫣摸了摸饿瘪的肚子,想着事不过三,可她如今何止是三?今晚吃了这山贼的东西,就算“分赃”六天了!基本坐实大梁公主已与山贼同流合污一案。
无奈黑暗之中那股烤肉的香味从门缝钻入,直冲鼻尖,勾人魂魄。落嫣不觉咽了口唾沫,抵抗抵抗再抵抗,可口里的唾沫却是越咽越多了。
这不算分赃!落嫣想来想去,给分赃下了一个严格的定义,觉得饿着自己绝非明智之举,更何况她现在是被逼无奈。虽说吃山贼的东西,又没学山贼去打劫!这样说来,跟山贼可是有着极大极大区别的。
主意打定,落嫣坦然打开了门。
地上放了一只很大的盘子,盘子里趴着一头肥肥的乳猪,金黄的脆皮“滋滋”冒着热气,香气袭人。
落嫣舔了舔嘴唇,两眼发光,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饿了,而且是很饿。
当戎玄喝得心满意足回来的时候,屋里是没有点油灯,只轻轻一推,门便自己开了。借着从窗口倾泻的皎洁月光,戎玄发现屋里空无一人,大惊之下顿时酒醒大半。
正在这当口,听得窗外传入一声悠悠叹息,哀婉无奈,让人闻之心痛。
那窗户是临崖的。
戎玄心底一紧,屏住呼吸,似担心惊动什么般蹑手蹑脚走过去。
窗外,爬满绿萝的悬崖边上,一个女人沐浴着月光坐在一块平整的山石上,月光如水,照得她一身绯红衣裙凄美绝艳,她背对着戎玄,正埋首于手中的某样东西。
戎玄一阵心悸,想到她已经吃毒草把自己吃得心智不清了,这次莫非又要……戎玄不敢再想,定下心神,气运丹田,随后提气飞身跃出窗外,一把将那落嫣紧紧抱住,拼命往回拉。
落嫣闷闷地惊叫一声,然后扔了手里的东西,嘴里含糊不清地喊道:“干什么……救命……啊……。”
戎玄只管把她拖离崖边,气道:“救命?我就是在救你的命!坐在悬崖边很有意思?你真是气死我了!”戎玄很生气,这个女人真是不省心,说着就如同教训小孩般在她屁股上打了几下。
落嫣如遭雷劈,突然停止挣扎,片刻后回头瞅了戎玄一眼。
就这一眼,让戎玄不禁怀疑自己是否犯了天字一号大案,被一个女人用这种委屈至极的眼神瞅着。
落嫣眼里包了一包泪,扁着嘴,嘴角一抽一抽的颤动着,最后一张嘴巴放声大哭起来:“你……你个坏蛋!你凭什么打我?你老是欺负我……你又欺负我……。”
她哭得委屈极了,原本戎玄已经做好了和她斗嘴一番的准备,却不料她哭得山河变色。哭声回荡在茫茫大山间,好不凄切悲恸。
戎玄向来怕见女子哭,尤其这女子还口口声声血泪控诉着他。
“嗯,好了……好了,我错了……别哭了,我……我不该打你……屁股……。”戎玄也不知道该怎么哄了,刚才那一瞬似乎就把她当成了不听话的娃娃,想也没想就给了那三下,“你要是委屈,就打回去!来,我给你打,随便多重,打到你满意为止。”
落嫣依旧嚎啕大哭,索性背过去不理会他。
戎玄有些不知所措,扭头见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一只被啃得七七八八的猪蹄,回想起这似乎就是方才被落嫣慌忙扔了的东西,再望她抹眼泪的手,指尖分明还闪着油光。
戎玄突然明白,这么一想就忍不住笑了。
落嫣听见一阵压得极低的笑声,抬起头,瞪着哭红的眼道:“你!你竟还笑……。”
“不是,我没有笑你,我是笑那只长得很丑的猪蹄。”戎玄指着那只猪蹄道。
落嫣脸上一红,莫不是刚才啃猪蹄的模样都被他看去了?
戎玄见她哭声小了,赶紧接着哄:“我错怪你了,你要是还生气,就打我!”说着戎玄抓住落嫣的手就往自己身上捶。
落嫣顺便在他衣服擦了擦爪子,将手挣脱,抹把眼泪抽抽鼻子,依旧委屈:“还是你占的便宜多!除非你把那只烤猪全吃了!不许用刀,也不能动手,只能用嘴啃。”
戎玄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就在落嫣刚才坐着的石头旁上,确实放着一只大盘子,盘里卧着一只残缺不全的小乳猪,拱着个鼻子仿佛在看他俩的笑话。
戎玄微微蹙眉,不解道:“这……为什么要让我吃……不是送来给你的么?你不喜欢?这是我们山寨的特色,你晚饭没来,我特地让人送给你尝尝。”
“尝个鬼!”落嫣气呼呼地瞪眼,彻底不哭了,“你就是在捉弄我!”
“我捉弄你什么了?”
“你让人把它端来,却不给我切好,也不给我刀,让我怎么吃?”落嫣愤愤道。
自从落嫣将床腿锯断后,戎玄就没收了她身边的所有刀具,况且平日吃饭也不用刀的,今晚一时也忘了。
戎玄微怔:“这和你跑到崖边有什么关系?”
落嫣双颊微红,将脸别开不回答他的问题。她怎能告诉他,她打小从未亲手点过油灯,更连打火石和火折子都不会用。点不了灯,月光照不到屋里太多,看不清啃猪蹄。只怕说出来,又要遭戎玄一通嘲笑。
戎玄望了望背对着默默不语的落嫣,走过去端起盘子。烤乳猪已经被卸下一条腿,后背上印有几排牙印,看得出,啃他的人没有成功。
戎玄低低一笑,侧首望去,恰巧与偷瞄他的落嫣眼神相撞。
落嫣急忙错开目光:“本公主从小到大,就没这么粗鲁过,偏偏你们还把这肉烤这么硬!”言语之间半是扭捏,半是理直气壮,似乎急于想解释清楚某事,又怕痕迹太过明显。
戎玄眯起桃花眼缓缓向落嫣走来,笑意深深。
落嫣瞪着他,一句“你又想干什么?”还没问出,就觉腰间一紧,戎玄居然将她拦腰抱了起来,随即顺着悬崖边上飞奔起来。
这次,落嫣镇定得多,知道他至少不会失手把自己扔下悬崖去,不过愤慨倒是依旧:“淫贼!你又要干什么?”
戎玄低头魅惑一笑:“带娘子去个好地方!”
戎玄的笑让落嫣不得不往歪处想,这一想才记起几天前这条路线的终点正是那树屋。
树屋!那日清晨的情景闯入眼前,落嫣心里咯噔一下,拼命挥舞着胳膊想从戎玄怀里挣脱:“死山贼!这次怎么也不会让你如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