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落寞地回到陈府,只见姨娘和父亲马上迎了上来,原来他们看我不见了正着急地找,我只得撒谎说园子太大,原本想逛逛,谁知道竟迷了路,他们才不再追究了。
大约一个月光景,一天,我正在院子内看书,拂晓在我身边的石桌上放上刚泡好的茉莉香片和芙蓉酥,说道:“小姐,顾老爷来了。”我说道:“快请他进来。”不一会,只见顾贞观哈哈大笑走进来,说道:“宛儿,叔叔给你带来了好东西,你猜是什么?”
我笑道:“顾叔叔带来的,许是好书或好诗吧?”
顾叔叔微笑不语,然后从衣袖里掏出一封信给我,说道:“这是容若寄给我,托我带给你的。”我忙一手接过,打开信来看,只见上面是洒脱的丹青小字写道:
江南好,何处异京华。香散翠帘多在水,绿残红叶胜于花。无事避风沙。
德于仓颉之际,得沈小姐慷慨相救,万分感激,无奈事出紧急,终缘悭一面,今日仅以一首《梦江南》相赠,日后若有机会,自会登门拜谢。
读罢,又听顾贞观说道:“容若说,那次因为事态紧急,没有时间跟你好好道谢,虽说那晚即使被那些人找到他们原也无甚惧怕,他那曾把他们放到眼里,只是当时兆骞疾病缠身,与那些人纠缠下去无益,所以还是多亏你解救了他们,他一直夸赞你有勇有谋呢!”
我小心翼翼地收好信,说道:“叔叔,纳兰公子原来也写诗吗?”
顾贞观说道:“他的诗词不但写得好,还出过诗集呢,他的《饮水词》在京城可是家喻户晓啊。”
我说道:“《饮水词》,这名字倒新鲜。”他笑道:“容若说,人生有别,境遇不一,纷纷扰扰,终究是各人有各人的悲欢,不过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罢了,因此取名《饮水词》。”
我顿时觉得这句话直入人心,说到自己的心坎去了。叹道:“好一句‘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又说道:“叔叔,可否跟我说说这位纳兰公子的故事?”
拂晓为顾贞观端上一杯雨前龙井,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便说了起来:“说起这位纳兰容若,现年二十七岁,是满洲正三旗中的正黄旗人,为武英殿大学士明珠长子,家族显赫,与当今康熙皇帝又是表亲,正宗的皇室血统。他自小禀赋聪颖,读书过目即能成诵,博通经史,精于骑射,继承了满人习武传统,可谓文武双全。康熙十五年考了进士,授三等侍卫,现在已升至一等侍卫,官封正三品。他这样的出身,真可谓众星捧月,繁花簇锦。只可惜,容若天生落拓无羁的性格,和超逸脱俗的禀赋,这样的出身和仕途反使他的内心产生莫大的困顿。说来也奇,他这样一个满族贵胄,偏偏跟郁郁不得志的汉族布衣文人结交甚广,他爱惜他们的才学,每每还为他们仗义疏财。真真是难得!”
我边听边陷入沉思,说道:“就只看他营救冯前辈这件事,就可知道他是多仗义了,冯前辈可说与他素未谋面,他却冒着生命危险,义无反顾地去做了。我此刻觉得,那天晚上要是没有解救他们,将是我这辈子做过最错的事了”。
顾叔叔说道:“是啊,这样的人真应该得到最大的福报才是,只可惜上天却对他非常不公。”
我不解地问道:“叔叔,此话又是怎讲?”
顾叔叔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在他二十岁那年,娶了两广总督卢兴祖之女为妻,婚后两人异常恩爱,只可惜好景不长,婚后第三年他的妻子因难产而死。自此他曾一度悲恸不振,他的词里大部分是悼念亡妻的篇章。”
我听了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猛地一痛。不禁也叹道:“如此说来,命运确实对他不公得很。”说到此,我和顾叔叔都沉默了,不忍再说下去。只剩下身边的杏花,簌簌地落了一地。顾叔叔坐了一会,便告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