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永不言败
今年的春节，对北京石景山区的于君来说，是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消失”了两年的丈夫突然回来了，一声“媳妇”让于君热泪横流。
1985年，刘宝山和于君冲破家庭的阻力，组成幸福家庭。他们恩恩爱爱，不久后有了一个聪明伶俐的儿子，在妻子的帮助下，刘宝山做生意还赚了一笔钱。就在生活走上正轨时，灾难突然降临了。2001年12月，38岁的刘宝山突发脑溢血，经抢救虽保住了生命，但却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他心智严重下降，变成了一个咿呀学语、懵懂无知的“孩子”。开口叫“妈”，却又动手打“妈”，丈夫变成了混孩子。
2002年8月，陷入植物人状态的刘宝山沉睡了8个月后，终于睁开眼。看见于君，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想了好半天，怯怯地叫道：“妈……”于君愣了，一向精明的丈夫，怎么变成了这样？她迟疑了片刻，还是答应了。尽管丈夫叫得大错而特错，但她还是高兴。丈夫毕竟会说话了。
于君试着和丈夫说话，“宝山，你看我是谁？”“宝山，你在想什么？”可是，宝山一句也听不懂，只愣愣地望着她。刘宝山真被病魔还原成了小孩。吃饭喝水要喂，大小便也要侍候。他每天还总提一些无理要求，其中之一，就是有事没事让于君带他上山玩。只要想起上山，无论什么时候，说走就得走，不能有半点耽误。稍有一点迟疑，举手就打“妈妈”。
有一天，于君发烧39度，正在打吊瓶。半夜的时候，刘宝山醒了，拉起于君就要上山去。于君比画着说，我正在生病，今儿个咱不去了行不？刘宝山生气了，就在床上打滚，鼻涕一把眼泪一把，跟小孩一样耍赖。于君浑身没有劲，起不来。他就抓于君的头发，抽她的脸。儿子醒了，一看爸爸又打妈妈了，想要拉开陷入疯狂的爸爸。可刘宝山根本不认识儿子，和儿子对打了起来。眼看着丈夫要吃亏，于君挣扎起身，狠狠打了儿子一个嘴巴。骂道：“浑账东西，他是你爸呀。”儿子委屈地哭了：“妈，我是怕他打死你。”“那你拉开不就行了吗？”儿子不吱声了。
于君找了一根竹竿，把吊瓶挂在上面，然后扶着丈夫上后山。刘宝山走路不利索，一瘸一拐的。到了山上，刘宝山突然说要大便，于君赶忙把他抱了起来，可是，过了好长时间，他也没有便出来，于君累得不行，把他放下来，准备休息一下。刘宝山不干了，抓住她的头发，就打。劈头盖脸的大耳光，打得她两眼冒金星，连输液瓶也掉了。可是，她不敢躲，一躲，丈夫就要摔倒。医生警告过她，千万不能让刘宝山摔倒，摔倒了，可能又要犯病，脑溢血二次复发就没救了。于君气得不行了，也没了力气，她抱着丈夫在地上哭，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刘宝山居然也哭了。
丈夫的眼泪让她看到了希望，莫非他听懂了？于君擦干眼泪，扶丈夫下山。果然，刘宝山这回变得乖多了。他们走到山下的时候，天已大亮。有一个熟人见状赶紧过来，帮于君把吊瓶挂上。看到她脸上的伤痕，就说：“宝山你又打媳妇了？多好的媳妇，你怎么能打她？”刘宝山委屈地说：“我没打，我是小孩。”他居然听懂了这句话，于君心里一亮。她扶着丈夫快步下山。“情书药方”很神奇，“儿子”变成了“弟弟”
早上，刘宝山的姐姐来了。看到于君脸上的伤，就说：“弟妹呀，你太遭罪了。如果不行，就算了，你带孩子走，把他扔给我们。”于君说：“大姐，我不能那么做。我是他妻子。他还有救，他昨天还哭了。”大姑姐长叹一声，热泪横流。
宝山的听说能力有缺陷，别人说10句，他只能听懂三两句，于君想：“也许宝山还认字？”她想起当初他们恋爱的时候，宝山很浪漫，两人住一个楼，可他总是通过邮局绕一大圈儿给她寄情书。于是，她提笔在纸上写道：“宝山，我永远爱你！”然后，递给丈夫，刘宝山看了看，茫然摇头。于君让丈夫写，宝山在上面写道：“应该是妈妈永远喜欢我。”于君看到了希望。能看懂字，能写字，就说明丈夫的大脑还有好用的地方。她决定用写情书的方式与他交流，激活他“沉睡”的脑功能。她接着在纸上写道：“世上有儿子打妈妈的吗？”她写完之后，眼睛紧紧盯着丈夫的表情，刘宝山不以为然地一笑，说：“我是小孩，等过了年长大就好了。”于君一着急，问：“你怎么就是小孩了呢？你是孩子的爸。”刘宝山听了，表情漠然。说明他没有听懂。于君把这句话写在了纸上，刘宝山看了，说：“我睡了一大觉，有一年吧，现在醒了，啥也记不住了，我是谁的爸？好像没听说过，这么小就能给人当爸？笑话。”
于君终于找到可以跟丈夫交流的方法了。于君在保险公司工作，对丈夫一人在家不放心，她就背着丈夫上班，下班再背回来。回到家里，忙完了家务后，无论多累，她都要坚持给丈夫写一封情书，让他看。每天一封，内容主要是回忆过去，同时，也对眼前日常生活琐事进行交流。有一天，她这样写道：“宝山你还记得吗，我最怕虫子了，有个小伙子向我献殷勤，一听见我大叫，就帮我过来抓虫子。”刘宝山看了，嘻嘻笑道：“你说那人就是我呀。，”于君听了，非常激动，马上写道：“那我是谁？”刘宝山说：“妈呗。”——又糊涂了。在刘宝山的大脑中，一部分是健康的，一部分是病态的，所以他有时清醒有时糊涂。于君感觉这条路真的很漫长。经过她的不懈努力，刘宝山的大脑在一点点地恢复，他能自己穿鞋了，能独立走路了，大小便也能自理了。
刘宝山过去最喜欢鸟了，成天摆弄着玩。记得15年前，于君怀孕的时候，听鸟叫，心烦，用脚踹了一下鸟笼子，刘宝山差点动手打她。后来，刘宝山告诉她说：“于君，你不知道，我最喜欢鸟了，我从小没有什么朋友，山上的鸟和我最好，以后你不要欺负它们。”可是，得病以后，他好像彻底把鸟忘掉了。
2004年11月的一天，为了唤起丈夫的记忆，于君买回来两只黄鸟。果然，刘宝山两眼发光，居然不用她扶着就走到窗前，盯着两只小鸟，喜欢得不得了。他说：“妈我跟你说，这鸟要是从这铁杆掉下来，我打你。炒菜让烟熏死了，我打你，三天换一回水换一回食，到时不换，我也打你。”于君说：“天下没有儿子打妈的，你这是不孝。”刘宝山一句也没听懂，只是发呆。
于君又想起了写情书，于是，她在一张纸上写道：“宝山，你听说过儿子打妈的事吗？自古以来，就没有儿子打妈的。”刘宝山看了半天，在上面写道：“我听我妈说过，儿子打妈是要天打五雷轰的。”于君一看，眼泪下来了，这么说他还记得他妈。于是，她飞快地在纸上写道：“宝山，那你看我是谁？”丈夫认真看了看，之后，毫不犹豫地写道：“你是我姐。”
于君看了这几个字，心里直发抖。她比丈夫生日大一点，当初谈恋爱的时候，刘宝山总是叫她姐，给她写情书的时候，也称她为姐。这么说，他的记忆现在已经回到15年前了？还真让她猜着了，刘宝山15年前的那片记忆被她激活了。丈夫接着写道：“姐，这两年你上哪儿去了，我怎么老也看不见你？”于君搂住丈夫大哭起来，“宝山，你总算明白点了……”清醒以后想自杀，“情书方”解开心中的死结
刘宝山确实清醒了一些，但他并没有完全清醒到把于君当妻子的程度。可是，有一点让于君又高兴又担忧，那就是一个男子汉责任感的恢复。他看到于君忙里忙外，自己一点儿忙也帮不上，心里很痛苦。可是，他说不出来，于是，他也想到了写情书的方式。
有一天，他这样写道：“姐，我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除了吃，什么也做不了，连工作也没有了，一个十足的废人。不如死了算了。”于君没想到，丈夫会思考这么复杂的问题，她又高兴，又担忧。让人高兴的是，丈夫的智力恢复得挺快，担忧的是，一旦他想不开，闹出什么事来，后果就不堪设想。她赶紧拿起笔来，写道：“宝山，你别着急，你工作不了，没有关系，我不是还在挣钱吗？政府每月还给补助700元。大家都在帮咱们，过几年，儿子就长大能挣钱了，那时，咱家就好了。”刘宝山看了这些字，点点头。于君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可是，过了一些日子，刘宝山又烦躁不安了。他说：“姐，我还是自杀吧，别拖累你了。我想起来了，好像为了治病，我们还欠你妹妹5万元钱呢，啥时能还上？”于君听后，给他写了一封长长的情书。
“亲爱的宝山，我的丈夫。你怎么又说到自杀呢？我是你妻子，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你决不能走那条路。你难道一点也不记得了吗？咱们谈恋爱时，你给我写了那么多情书，你说今生今世永远在一起。你病了，我理所应当要照顾你，怎么能说是拖累呢？我需要丈夫，儿子需要爸爸，你懂吗？你想想，咱的儿子那么小，你要是没了，他心里该多痛苦，同学会骂他是没爸的孩子，他遭人欺负了，谁保护他？你活着，咱们就是一个完整的家。你看，咱儿子越长越高，他快上高中了，然后读大学，然后工作，然后给咱娶个好儿媳妇，到那时你和我一起带孙子，宝山，你想想那一天，你怎么会舍得走呢？无论你怎样，我都永远爱你，我对你的爱，和以前一样，一丝都没有改变。千万不要扔下我们母子。宝山，你要有信心，你要坚强。你的病一定会好。你刚做完手术那阵子，全身瘫痪，高度昏迷。半年不会说话，不认识人。你总是叫我妈妈。现在你能走路了，会说话了，也认识人了，不再叫我妈妈了，这是多大的奇迹呀。钱的事你不用着急，四妹昨天还说，缺钱到她家去拿。在咱们家最重要的就是你的身体，只要你的病好了，一切都解决了……我照顾你两年多了，身体和精神都不如从前了，别再吓我了。答应我，咱不死，咱好好活着……”
因为头一回写这么长，刘宝山吃力地一个字一个字看，终于，他看完最后一个字。眼泪大滴大滴地掉在纸上。他一把拉住于君的手，说：“姐，就冲你这么爱我，我一定要活下去。我不死了。”夫妻俩抱头痛哭。春节前夕，“弟弟”终于重新成为丈夫
2005年1月20日，刘宝山一大早就起来了，对于君说：“我过了这个年，就能长大。买两挂鞭吧，噼里啪啦一放，我的病就好了。”于君说：“好呀，崩崩咱家的晦气。”于君到外面买来两挂鞭，放在院子里。刘宝山是个急性子，见了鞭炮，马上就要放。于君说：“你先等等，我到厨房把火点上，千万别放，等我。”
于君一忙活，忘了这一点。刘宝山顺手从窗台上拿起一个打火机，对着火捻子就打着了火。于君正在厨房忙呢，院子里惊天动地炸开了。她跑出来一看，丈夫满脸是血地躺在地上。于君吓得够呛。她扶起丈夫，还好，只有额角破点皮。她扶丈夫进了屋，向刘宝山比画着说：“先别动，我打水给你洗洗脸。”“不用了，都是我不好。”于君一愣，心说谢天谢地，你又听懂了我一句话。于君打完水回来，只见丈夫正拿拖布拖地呢。她又愣了，刘宝山说：“愣什么愣呀，我帮你干点儿，你太累了，都是我不懂事。”“宝山，你今天怎么了，怎么一下子这么懂事了呢？”
刘宝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于君拿起笔，刚要写，刘宝山就把笔夺了过去。他在纸上飞快地写道：“于君，我爱你一千年一万年，咱俩永远爱在一起，胜利在向你招手，曙光在前头。”于君看了感到十分惊讶，她又找了一枝笔，试探性地“问”：“宝山，你看我是谁？”丈夫看了这个问题，几乎脱口而出：“你是谁，你是我媳妇呀。这还用问？”于君听了这话，一时瘫在了地上。
刘宝山蹲下身，把于君抱到沙发上，用毛巾给她擦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完。他就用手拍妻子，说：“于君，苦你了。你救了我。”这时，门一开，居委会主任带人来看望他们了。于君赶紧挣脱丈夫的手，让大家进屋。主任说：“宝山，听说你最近身体比以前好多了，政府决定给你3000元过年。”说罢，拿起笔要写，刘宝山说：“不用写，我听见了。你们不要奖励我，要奖励我媳妇。”主任说：“宝山，你说什么，于君是你媳妇？她不是你妈，不是你姐吗？”刘宝山笑着驳斥道：“胡说，你们家管媳妇叫妈叫姐呀。”主任笑道：“你可是真明白了，我倒成了糊涂人了。”于君激动地说：“宝山终于明白事儿了。”刘宝山对着来慰问他的人说：“你们看，我这媳妇怎样？两年了，她比我亲妈亲姐还好，没有她，我早死了。”说罢，当众轻轻吻了一下于君，于君红红的脸上，挂满幸福的泪花。
晚上，人们都走了，孩子睡熟了。于君对丈夫说：“你今天当那么多人的面亲我，多不好。”刘宝山说：“怕什么，你是我媳妇嘛，我又没亲别人。”于君又问：“今天，你怎么突然明白了这么多，我都不敢相信。”刘宝山说：“昨晚你睡着的时候，我看了你写给我的所有情书，你都订成了一大本子，我看到了你两年来的辛酸，看到了你的心，全部看完之后，我就瞳了。我早晨买鞭炮，其实就是要庆祝一下。”
话到这里，不知谁家放了一个大礼炮，满天都是灿烂的星花。刘宝山对于君说：“明天咱也买吧。”于君说：“要买多多的，庆贺我丈夫的新生。”说罢，她拿起电话，给所有的亲戚朋友打电话报喜：“宝山好了……”泪水，在他们脸上痛快地流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