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在耳旁呼啸着,肩头一阵剧痛,温热的鲜血溅起,眼前猩红一片。在坠入湖面之前,窗前的香纱猛地坠下,将她的手腕紧紧缠绕了起来,下坠的速度缓了缓,可是她的手却忍不住地颤抖起来。
琅嵇循探出头来,他的手正抓住香纱的一端,然后用力往上一拉,“抓紧它,我拉你上来!”
阿命的手却猛地顿住。
她的心底涌上一丝犹疑,在这个时候,她该接受他抛给她的生路么?
琅嵇循是她的不共戴天的仇人,他的手上沾满了她方家人的鲜血,她所有的幸福都成为他铁血帝业下的垫脚石。因为他,她方家一门惨死,父亲到死后还要背负叛国的骂名,母亲为了替父亲雪那不白之冤,忍辱负重嫁给一个猪狗不如的畜生,受尽了折磨,最后一把火烧得尸骨无存。
琅嵇循却还是那样,那样的自以为是,那样的不近人情。
阿命抬头,深深地望着皇帝的眼眸,眼底一片悲伤。
她是记得的。她与他同岁,十岁相识时,他许她为皇后,她半真半假的调笑。后来入学国子监,他与她全没有任何禁忌,全以名讳相称。父亲与望端哥哥出征,她改装悄然随行,他一路相伴,护她一路平安。
可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竟然是他的一封信,将她的命运彻底颠覆!
也永远都不会料到,他会让她满门尽灭!
阿命眼底的悲伤慢慢化开,取而代之的是刻骨的仇恨和冰冷。
琅嵇循的心狠狠一窒。
阿命的手顿了顿,然后缓缓松开。
她方家,就算尽灭,也绝不受他的施舍!
粉色的轻纱渐渐脱离了她的手腕,冰冷的水漫过她的身体,然后将她彻底掩盖……
看着金色的水波之下,那熟悉的眉眼,那固执的倔强,那几乎不可逆转的仇恨,琅嵇循的心似乎也被浸在了水中,一片冰凉。
一股无力感将他整个包裹了起来。
她宁可死都不愿接受他的帮助,她宁可死都不愿意给她一丝一毫的机会!
她要让他在刻骨的煎熬中生不如死,在滚滚帝业的碾压下粉身碎骨,在良知与人性的折磨中痛不欲生!
她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她怎么可以!
他忽的笑了,笑容却是那样悲伤。他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局面不是么?八年前他既然选择了,那么不被人理解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可是为什么他的心会这样痛?
他的笑容逐渐被苦涩所替代。
正当他准备下令营救的时候,一抹白色的影子一晃而过,而后整个没入了湖里。
琅嵇循的眼眸骤然一冷。
似乎有一盆冷水将他浇了个透,方才的痛与迷惘好似从不曾存在过,取而代之的是沉着而内敛的君子风仪。
他究竟在做什么?他的大局呢?他这是怎么了?
回过头来的时候,他的脸上已经被淡淡的谦和温润所取代。洛明决忍不住有些恍惚,他甚至已经开始怀疑,方才那个不顾一切冲过去的男子是不是他。
一个人的表情怎么可以变换得如此随心所欲?难道一个人连自己的心都可以随意篡改么?还是说这个人根本就没有心?
洛明决有些迷茫,这种迷茫就好像面对一片飘忽不定的云,你根本摸不清楚下一刻,它将会变换出一种什么样的形状,又将去向哪里。因为那本身就是一种变数。
而皇帝给他的就是这样一种感觉,捉摸不定,揣摩不透。
洛明决一惊,这样的变数实在太过可怕。
他唰地收剑,试探道:“主上,是否需要明决着人营救?”
方才匆匆一眼,洛明决没有看清,方才他所刺中的那名青衣女子,便正是昔日他名义上的妹妹,洛明嫣。
琅嵇循有些无力地挥手,“不必了,此次出行,意在礼佛。江湖上的恩怨上不了朝堂,朕也乐得清静。”
洛明决还有些不甘道:“可是这些人均是穷凶极恶之徒,若是姑息下去,将来必成大患。”
琅嵇循看着洛明决,意味不明地一笑:“洛卿大可放心,我经国鼎盛富庶,一个小小的月阳都能以酒载舟,那人受了伤,掉下去必死无疑。”
洛明决还想再说什么,可是皇帝话已至此,言语中已经有了几分怒意,他平日里即使再猖狂,此时也不敢再拂逆皇帝。
龙有逆鳞,触之即死。
浓烈而辛辣的酒水不住地钻入阿命的耳鼻,肩上更是一片火辣辣地疼,而且,在这样酒水之下,想要睁开眼睛都是难上加难。
闭着双眼,任由自己的身体向着水底坠落下去,然后奋力地划水,摸索着在水下潜行。
自从那年自洛府出逃以后,她在君令会苦练的第一门不是武功,而是凫水。
后来为了应付各种任务,她几乎学会了江湖混迹的所有技能。。
可是她还没移动开多远,只觉手臂一紧,一只强有力的手掌将她的手臂紧紧抓住,还没等她如何挣扎反抗,那人便整个覆了过来。
肩上一紧,那人不由分说,一把将她拥入了怀中,接着唇上似乎覆上了一层什么东西。阿命心中一惊,下一刻,来人便熟练地撬开她的唇齿,再然后……
他在为她渡气。
带着一丝温热的薄唇紧贴着她的唇瓣,唇齿相抵,丝丝缕缕的气息透过他的身体渡入她的口中。他的动作很轻柔,就像是新婚夜里温柔的新郎,对着挑开喜帕的新娘温和一笑。就像情意绵绵的恋人,用自己纯白无暇的衣袖,为自己最爱的人擦去额头的一抹细汗。
浪漫与温柔,体贴与呵护,倘若对方长得还算可以的话,那么便足以让任何一名女子瞬间倾心。
恰巧在荆还雪眼里,自己已经算是洪荒以来旷古绝今的美男子了。
可是阿命却忍不住开始抽搐起来。
她肩上两处受伤,而那人正紧紧勒着她的伤口,在酒水的刺激下,疼痛一拨又一拨袭来,无比清晰。
一股无名之火猛地窜起,不管这人是谁,她都要先把他掐死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