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祥好笑地摆摆手,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你到底想叫我怎么样?”
黛玉也不答话,只抚摸着怀里的小雪貂,小嘴一嘟,目光流转,顾盼生姿,道:“这却是好了的,先在那里,是十六爷来解围,如今却是十三爷来解围,难不成就是还要了见了那三阿哥的?下次见了,又谁来解围?”
虽说她容姿妩媚,似未生气,但是语气之间却是有些薄薄的怒意。
允祥眼色微微一怔,随即瞅了耿直迂腐的贾政一眼,才笑道:“这个我自然是明白的,你且放心,再不叫他来如此胡闹了!”
说着淡淡地对贾政道:“政老是极其明白的,可是政老这个宝贝儿子,早已成丁,难不成这园子里的礼数也不知道了?”
贾政狠狠瞪了贾宝玉一样,忙陪笑道:“都是犬子胡闹,竟惹如此事故,还望王爷海涵,日后必定不会再有此等之事。”
允祥点了点头,眉宇之间凝结的一点沉郁之气也微微散开,对黛玉笑道:“也罢,实在那弘时就是这样的性子,回去我跟皇上说一声,管紧了他。再者也打发两个极有用的人来伺候着你,省得出什么事故。”
听了允祥这话,黛玉就道:“我才不要太多的人跟前跟后的,明儿里我就回去,想来也不能随意就闯进了我们家!”
允祥爽朗一笑,道:“你说的倒也是,原本就是跟着的人多了,再给你添两个,岂不是叫你更加烦琐了?”
抬头看了看玉色蝴蝶在眼间蹁跹飞舞,再看旁边一群妙龄少女容颜如花,一副春光烂漫之气萦绕满园,看似繁华灿烂,却已掩盖不住其中之凄,才散了开的沉郁越加纠结,叹息道:“如此美景,却也可惜了!”
黛玉歪着头,抱着雪貂,目光流转,扑哧一笑,娇声道:“人谓侠王十三,英气爽朗,什么时候也如此多愁善感的了?”
允祥看着黛玉如玉的风华,如花的娇姿,暗叹她终究是得到了属于她自己的幸福,眉梢之间的忧愁渐渐淡去,多了的,是一种极度的甜意,更显得婉丽妩媚。
寒雪如刀一般锋利,但是却冻结不了她浑身的清甜,那是幸福的味道。
风声如诉,红梅如画。
罢了,罢了,心中还纠结着一些什么?只要她幸福,只要四哥幸福,那么他也是幸福。
如今,只是,弘时啊弘时,你父已忍你多次,你可要好自为之,太骄横了,太张扬了,终究是后悔也来不及。
嘴上却偏和黛玉计较,“你这丫头说的什么话,人生在世,谁没个多愁善感的时候?偏我就不成了?”
黛玉听了不禁莞尔,道“我可没说不许你多愁善感呢,我也罢了,原本没什么大用处,别人也不在意,若是换成了你这堂堂怡亲王,若果然这么一副模样出去,人家都忙不迭来劝慰你,百般讨你开心。”
允祥一笑,朗声道:“今日此来,不过就是送这两只貂儿与你,既如此,也该去了!”
说着转身离开,来如风,去亦如风,不再回首,回首虽是妙人笑,却不是为他。
他的四哥啊,如今算得,是圆满了罢?
只要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人一生幸福,那么他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盯着允祥远去的背影,仍旧是那般英挺爽朗,却已有些落寞,为的是什么呢?
黛玉轻叹,心中隐隐已有些察觉,但是不能回应的,又何必纠结?
黛玉只有一个,一个人,一颗心,一段情,多了的,她承受不起。
贾政恭送了允祥回来,就见到宝玉急急忙忙欲跑回怡红院,便喝道:“站住!”
贾宝玉吓得打了一个激灵,脸带惶恐之色,忙给宝钗和湘云使眼色。
贾政心中却也明白,极怕允祥到雍正跟前说了什么,到时候才一家子老小都没了好下场。
因此大怒道:“在我跟前,还给你姐妹使什么眼色?我因政务繁忙,家里大小事故都不管,就是你称王称霸了不成?虽然三阿哥尊贵,可是终究是外男,年纪轻轻的,岂能随便见家中女眷?什么时候也由着你随便引进来了?还好怡亲王爷没有怪罪,不然要了你这条小命儿都不为过!”
贾政性子极其迂腐,又极重清名,今日之事又是允祥在,无论如何他都是要给一番交代的。
想起黛玉是忠毅公之义女,又是当日皇上登基之功臣,难怪怡亲王爷如此宠爱,竟连弘时都不在意,他知黛玉性似敏妹,如今眼看着宝玉更是一无是处,贾家后继无人,心中更是恼怒。
本要痛打贾宝玉一顿,忽而想起宝玉最厌恶诗书,便怒道:“还杵在这里做什么?滚回去,鉴于今日不守规矩,罚你闭门思过,抄写家规百遍,四书五经各百遍,回头我会出一些题目,把文章做出来,不然不许出门!”
宝玉挨打还犹可,可是若说这抄写四书五经做文章,可比要了他的性命还重,只苦着脸正要辩驳。
宝钗见贾政正在气头上,忙暗地里拉了宝玉一下,暗暗吩咐袭人赶紧带了他去。
贾政这才对黛玉道:“今儿的事情,叫甥女受罪了。”
黛玉淡淡地道:“舅舅严重了,甥女不敢当。”
贾政还欲说什么,终究是长叹了一口气,蹒跚着离去。
看着他蹒跚苍凉的背影,黛玉和探春都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
忽然多了两只极可爱的小貂儿来,惜春和宝琴湘云喜得了不得,三个人你争我夺,都要玩耍。
黛玉盯着空落落的双手和怀抱,指尖仍能感受到貂儿身上的点点温暖,但是却已不见了貂儿,只余下两只素手,一副空怀。
迎春和探春相顾莞尔,有些儿无可奈何,看着三人争夺,迎春见到惜春已抢着抱到了一只貂儿,便柔柔笑道:“琴儿和云儿是亲戚,你该让了她们才是,横竖是林妹妹的貂儿,你还能飞了不成?”
惜春唉声叹气地把貂儿递给了宝琴,道:“给你玩儿一会,等你回去了就赶紧还给林姐姐。”
宝琴摸了摸貂儿温润的皮毛,格格娇笑,如花绽放,“好可爱的貂儿!”
今日也算是见到了黛玉形于外的喜怒,虽有些尖利,却是真实,因此心中却也和黛玉越发亲厚。
湘云素知黛玉小性儿,话比刀子尖,别人便是有千般好万般好,她也能挑出来刺儿,今日的怒气她也算是见了,偏又见天真烂漫的宝琴竟和黛玉交好,犹胜宝钗,亦不由得暗中纳罕。
忽想起昨儿之事来,倒也闷闷不乐,只是心中却也看清了一些。
唯独宝钗心中暗自得意,有心看着黛玉的笑话,毕竟那可是皇上的长子。
再者宝玉被罚,王夫人必定怨念极深。
一些家下人等都对黛玉避之唯恐不及,生怕给黛玉连累了去,毕竟那是三阿哥。
在花园里的事情,贾母和王夫人等人自然是知道的。
贾母倒也是罢了,毕竟黛玉有雍正护着,只是心中却怒宝玉如此年纪,竟还是这般不懂得规矩。
可巧到贾母房里请安,王夫人便冷冷地吩咐凤姐儿道:“去准备一份厚礼,吩咐链儿亲自登门给三阿哥赔礼道歉去!”
凤姐儿一愕,王夫人便道:“怎么,我的话你也不听了不成?好歹我才是管家的太太,得罪了三阿哥,岂不是给咱们家安了一个大罪名?别人孑然一身不怕什么,咱们家可还是拖家带口几百人呢!”
黛玉面色微微一变,淡淡地道:“甥女既是孑然一身,就必定不会连累舅母家,舅母多虑了。”
王夫人正欲再说,忽见贾母脸色一沉,她只得掩住,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
姐妹们见各人声色不比往日,便都淡淡地早些散了。
湘云晚间和宝钗一处睡,偏见她拿着老油竹纸在牡丹红纱宫灯下抄写四书五经,嗫嚅了片刻,终究掩口不语。
至次日清晨起来,天已经大亮了,忙梳洗了,轻启玻璃窗子,却见地上四周竟是尺来厚的积雪,仿佛就如身处一个玻璃盒子里似的,想来夜里竟下了好大一场雪,蘅芜院那些香草已结了实,秋日冷翠,此时更是晶莹剔透。
湘云正要说什么,忽见薛姨妈急急忙忙进来,宝钗忙对湘云笑道:“你且出去走走罢。”
湘云听了,便穿了那件大毛黑灰鼠里子里外发烧大褂子,束了一条五色蝴蝶绦子,便出了门一路逶迤而行。
迎面却是黛玉和探春携手慢走,身后却是削肩细腰的紫鹃抱着一只美人耸肩瓶。
瓶中插着一枝二尺来高的红梅花,虬枝如铁,花瓣似玉,色若胭脂,香欺兰蕙,更有一种清冷的姿态引人注目。
那紫鹃,在梅花的映照下,一张瓜子脸红红的,越发显得眉清目秀,温柔似水,风姿亦是难得。
黛玉只穿着淡紫兰花刺绣领子粉红宫缎面银狐皮里对襟褙子,银色暗花白色立领中衣,白底绣折枝红梅棉绫百褶裙,披着大红羽缎面芙蓉兰草纹样滚白色风毛儿的斗篷,细眉如烟,明眼如水,小杏脸细致娇润,清幽如诗,不笑亦柔,更如雪地里的一尊雪人儿一样晶莹剔透,直穿出了大红颜色的极度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