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甘心啊,她想要风得风,想要雨得雨,想威风八面地成为人上之人,不想活在男人之下,想要一个一心一意的丈夫,想要有一个温暖的,家。
家啊,从管家,到现在,忽然觉得,其实,心中的寂寞,最想要的,就是家,想要一个心的归宿。
可是,好难啊,好难啊!
黛玉自是看得清楚,可是却也无置喙之地,也只能在姐妹情上更和凤姐儿亲密一些。
为了她,也为了自己,感叹了好些日子,劲儿缓过来了,就开了那箱子,去看看康熙叫她绣的第二件东西是什么。
哪里知道箱子一打开,黛玉就愣在了那里,忙又掩上了箱子,心头砰砰乱跳。
见到箱子里的物事,黛玉心头自然是如风起云涌一般,神色变幻不定。
雪雁等人都感到诧异,但是却也知道是不能问的事情,果然黛玉就拿了九曲连环锁锁上了这个外木内金的箱子,亦贴身收了这个箱子的钥匙,私下亦不肯做,也不肯打开,却必定要雪雁和雪鸢两个守着屋子。
便是自己出门的时候,亦要雪雁雪鸢两个留守着的,不准离开。
好在她本无所事事,素日里不过就是和三春姐妹做做针线,看书写字,王夫人亦极聪敏,也未曾惹过黛玉。
只是凤姐儿却是放软了素日里巡海夜叉的手段,似真是看破了一些,也多爱在黛玉这里走动。
展眼已是过年之后的正月里,黛玉本是外人,加上又生性懒怠,所以亦不参加贾家祭祀等事,故而过年之前的除夕却也轻松,过年后的正月她也不爱热闹。
这日是元宵灯节,贾家正有一片欢欣鼓舞,热闹非凡,黛玉只命小丫头子和婆子都去玩耍了,自己便把自己锁在屋子里绣活儿,因做的不是那件东西,所以雪雁几个原本要伺候着她的,也给她赶了出去。
黛玉正在绣活,忽然一阵紧促的敲门声传来,黛玉忙放下了手里的活计,披了一件披风去开门,却见是胤禛摔倒了进来。
黛玉吓了一跳,忙去扶着胤禛,胤禛紧紧闭着双眼,扶着黛玉的手站了起来,道:“把门关上,我怕是有人会追来。”
黛玉忙扶着他坐到了炕上,然后关上了门,落了锁,走到胤禛跟前,只见他浑身血迹斑斑的,有不少的擦伤和刀痕,忙端了清水,拿了手巾替他整理伤口,问道:“四爷发生什么事情了?”
胤禛忍住了双眼的剧痛,两只手握成了拳头,由着黛玉替他整理伤口敷药包扎。
黛玉见着血肉模糊的样子,心中一痛,一一包扎好了,才又问道:“四爷怎么会受伤?”
胤禛道:“今日是灯节,所以皇阿玛带着我们几个出来赏花灯,却不想竟遇到了刺客,我叫十三护着皇阿玛回宫,所以我就不免受了一些伤,他们追得厉害,正好离这里最近,我也只能按着记忆暂且躲到这里了。”
黛玉拿着手巾给胤禛擦着脸上的尘土汗水和血迹,见到他紧闭着双眼,心中咯噔一下,问道:“眼睛怎么了?”
说着便抓起了胤禛的手把脉,一脸的震惊之色。
胤禛看不到黛玉脸色,只是道:“只是刺客来到之前,有人送了一封信来,我看着生气,一怒之下就撕了,却不料忽然一阵浓烟直冲向了我的眼睛,就觉得一阵剧痛,睁不开眼睛,所以才会受伤的。”
突然发觉几滴泪水落在手上,胤禛不觉得有些焦急,道:“黛儿你怎么了?哭什么?”
黛玉还来不及告诉他他的眼睛已经瞎了,就听到一阵急速的脚步声传来。
胤禛身子一顿,不由得抓了抓黛玉的手,轻轻地道:“必定是有人来了。”
黛玉立刻扶着胤禛躺倒在炕上,也来不及脱去他的靴子,便盖上了被子,放下了帐子和粉缎子绣幔,但是敲门声已经急速响了起来,黛玉已来不及收拾擦伤口的手巾和金创药等物,一咬牙,拿起方才做针线的剪刀在手背上挑开了一道血口。
就在这时,已经有几个粗壮婆子撞开了门。
黛玉慢慢拿着手巾擦拭着伤口,头也不抬,冷冷地道:“姑娘的屋子,也是你们能随便闯进来的?”
进来的不止是婆子,还有王夫人和周瑞家的,以及邢夫人宝钗等。
黛玉方款款站起,含笑道:“不知道这灯节的大晚上,舅母和姐姐们闯进来做什么?”
王夫人眼光扫过了屋子,方笑道:“也不为别的,只因今儿个请了八爷九爷和十四爷来赏花灯,偏生他们几个爷们说见到了刺客闯进了这里,所以就来看看,也恐怕惊吓了大姑娘。”
黛玉听了,放下手巾,淡淡地道:“多谢舅母惦记着,甥女一个儿是锁了门在屋里做针线的,因此竟也没有撞见什么刺客。想来那刺客是看着锁了门的,所以未曾来打搅甥女。”
宝钗看着黛玉的伤口,忙上前关切地问道:“妹妹怎么受伤了?我那里正好有最好的金创药,妹妹还是到我那里敷药罢,仔细留下疤痕就不好了,这里就交给婆子们搜一搜就是了!”
黛玉轻轻柔柔地道:“难不成我竟是个贼了?随便就叫人来搜我的屋子?还是看不起我无父无母寄人篱下,任由人欺负?姐姐请罢,我这里也有金创药,没那么大的福分使姐姐的。”
黛玉心中虽然气怒,但是今日却是有胤禛在室,无论如何她也明白不能过露锋芒。
她孑然一身,什么事情都无所谓,但是在胤禛的事情上,她可不能有丝毫的马虎,毕竟,他是四哥啊!
宝钗软软地笑着,语气温和,似真似假地道:“这还不是替着咱们上下一家人的安危想着么?要果然是刺客在了,岂不也害了妹妹?妹妹这早不受伤晚不受伤的,怎么就单今儿受伤了?可见今儿还是不大平安的。好容易一个喜庆的日子里头,妹妹怎么也锁着门?这岂不是欲盖弥彰吗?”
黛玉笑道:“瞧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我竟是欲盖弥彰了?倒不知道舅母和姐姐今儿来算得是什么?知道的人也还罢了,不知道的人,还当我是个不规矩的女孩儿家呢!这时候,这府里上上下下只顾着赏花灯,请人吃年酒,我因累了,所以打发丫头们都出去玩耍了,我在屋子里做针线歇息,一个儿也怕着,所以锁着门。做个针线活计伤了手算什么?素日里谁没伤过手的?偏我就不行了?”
语气虽然仍是如冰天雪地中第一抹杨柳风,轻轻柔柔的,但是话中的刺儿芒却甚是尖利。
周瑞家的走到了炕边,欲掀起绣幔,黛玉冷冷地道:“周姐姐这是做什么?也不嫌失了自己的身份?我这屋子里的一针一线一物什么时候也是周姐姐能随便碰的了?”
周瑞家的因那厨房之事,已十分记恨黛玉,只道:“我只是闻到了一阵淡淡的血腥气,所以才想看看罢了。”
黛玉把手往周瑞家的跟前一伸,淡淡地道:“血腥气在这里,难不成还在我炕上不成?亏得周姐姐还是太太的陪房呢,连这个礼数也没有了?满嘴我啊我啊,随随便便就来揭开姑娘的帐子?再怎么着,凡事也该听听舅母的吩咐,什么时候也是周姐姐你做主的了?”
这里原本离贾母的住所极近,有几个小丫头子听到了吵闹声,素知贾母极爱黛玉,早已飞报了贾母。
鸳鸯扶着贾母颤巍巍进来,面色儿淡淡的,似也什么都不知道。
王夫人面色一顿,忙陪笑道:“老太太不在前面乐着,怎么到这里来了?”
贾母站定了身子,只淡淡地道:“我倒是好奇你怎么不在前头伺候着,却到了玉儿屋子里来?”
王夫人忙陪笑道:“只是听说有刺客,唯恐惊吓了老太太,所以媳妇才亲自带着人到处察看着,才到了大姑娘这里,谁知道竟有血腥气,所以才想着问仔细一些!”
贾母听了就问道:“倒不知道搜到了什么了?看到了什么刺客了?”
见到黛玉的伤,就忙道:“你这孩子,好端端的怎么反伤了?叫人当作是有刺客的?”
王夫人见贾母面色不同寻常,又因厨房之事颇有些下不来,忙陪笑道:“自然是没有的,外甥女那样懂得规矩的人,自然是洁身自爱,不染这些是非的,是媳妇错了!”说着便跟宝钗等人使了个眼色,都退了出去。
贾母听了,亦不多说,只笑道:“到底玉儿还是个孩子,这么大的阵仗,只怕还吓到了孩子呢!再者,这些个婆子媳妇,也少进了姑娘的屋子里,你也知道姑娘们都是极爱洁净极可恶的,最不爱别人随便动了东西的。”
王夫人陪笑道:“正是呢,竟是媳妇糊涂了!”
贾母方安慰了一些黛玉,看了一眼帐子,出去了。
黛玉松了一口气,忙顺手带上了门,这才回到炕边掀开了绣幔和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