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关外,弛道在绵延不绝的梁武山中弯折潜行,弛道始修于殷玖朝,在梁朝定鼎天下后得到了扩宽及改善,弛道宽达三丈,一路悬崖峭壁,出二十里至旻州武东郡,地形方有所缓和,有道言:关西平且阔,关东陡而悬,一朝武门开,东海万里富足地,如云似水尽西流。此地利形胜之势也。
殷梁两朝皆定都于中央,为保证能快速东出武关遥控武关至大海间广阔的关东各州,皆靡费无数整修武关弛道。梁朝为保证弛道畅通,还对武关周边数郡征发“武道役”,规定各郡农闲时每户轮流出一丁充为“护道丁”,遇到大修则不论农时每户皆出一丁。武显帝后武关历任镇守为免“护道丁”征召之烦及确保员额齐整,肆意延长服役时限,各郡“护道丁”常年累月服役于武关亦逐渐成为常例。这些“护道丁”受滞留于武关,忙时整修弛道,闲时则受镇守私人及各部将差役,沦为奴仆。
依托武关关城而生的数千民户受征发尤为严重,百年来,这一带民户将所生第一子唤为“道役子”,此子长大成人,就专职征召往武关弛道服役,有甚者五十岁方获准还乡。且梁廷将“武道役”视为武关各郡职责,对于“护道丁”各户并未予以钱粮补贴,“武道役”一策遂成为武关周边各郡百姓沉重负担,各郡逃役者甚多。
龙熠后期,防务松弛,武关弛道经年失修,然徭役依旧征发,实为武关各将私利所驱,加之逃亡户数增多,征发不力,武关镇守对辖区民户肆意差役,甚至民户男丁全部沦为“护道丁”,妇孺服役亦有。更有甚者拦截过关良民充为“护道丁”亦时有发生。“武道役”已是一片乱象。
弛道虽破旧,遇大雨满途泥泞,难以行走,然较于一般山路已是坦途。五年前,这里关内外行人接踵,商贾马队如云,或会计较路况。然龙熠后期,民变四起,天下大乱,山匪横行,民生凋敝,过路商贾行人已是稀少,各官府面对民乱已是自身难保,何人会在意弛道是否通达,武关尚且如此,天下各州弛道更甚。好在龙熠御驾北上亲征狄兵,武关弛道稍加整修,路况已是大为好转。
弛道上毫无人烟踪迹,忽然几骑赤甲骑兵簇拥着数骑骑士呼啸而过,卷起大片黄尘,遮蔽着马蹄声越来越远。弛道边的山谷草丛中每隔数丈隐隐绰绰闪过一些人影,见骑兵而过又隐入茂密灌木丛中。
武关外十里有一处望月崖,陡峭异常,崖边便是深渊,弛道沿崖边而过,出望月坡右拐有一偏僻小径,通往望月崖后的一小片山谷,山谷内地势较为平坦,曾为一处居民点,然乱世数载,此时已与他处荒野民居一般早已破废许久。山谷内放在平日里确实寂静无常,然此时却尽是马嘶人语之声,山谷内赫然耸立着一座军营,山谷出口处百余重甲兵士护卫,左右还各设有一座三丈高的敌楼,敌楼上数名兵士手持强弓警惕着四周。
军营沿着山谷地势而建,四周设有木制栅栏及拒马,敌楼哨台一应俱全,营内数千重甲兵士在校场操练,右营马场中数千战马嘶鸣,如此军营却无任何行军标识,亦不知是何处何人兵马。山谷制高点都有重兵把守,此军营行为作派似是隐秘异常。
军营内山谷的较高处耸立着一座十丈宽的营帐,千余持长枪穿重甲的兵士列阵于帐外。许是这座军营的中军大帐。
山谷外此前在弛道上呼啸而过的十数骑拐过望月崖疾驰至山谷入口营门处,守卫在营门外的数百甲兵立即挺起长枪列成枪阵,将骑士拒于门外,锋利的枪林闪着寒光,透着一股渗人的光芒。敌楼上的弓兵也拉满强弓正对着枪林外的骑士,瞬间可以将这些骑士射落于马下。
骑士中为首的一骑赤甲重骑勒马止步,向前晃了晃手,其余骑士也纷纷勒马。马群中立刻传来一片战马厚重的喘气之声,战马上皆渗出细汗,想是这些骑士已连续策马疾行许久。
营门处一持戟年轻将领,对着枪林前的骑士喊道:“叩门何人,报上名来”。
赤甲骑兵翻身下马,从胸甲中掏出符节喝到:“左将军亲临,速速退下”,年轻将领接过符节,细细查验后,一挥长臂,喝到:“开营门”,同时疾行至马队前单膝跪地行礼道:“职责所在,小少主莫怪”,护门甲士依令推开承重的榆木大门,其余甲士则纷纷向马队颔首行军礼。
马队中身穿淡青色右衽阔袖暗花罗缀单袍的少年阔气挥手,道:“军规如山,甚好”。此人正是宋章恪,此前他已被宋启琨封为旻州府左将军,下级兵士皆以此称呼他,将领则多称呼他为小少主。一路疾驰,宋章恪颇有些疲惫,而今见到自家军阵,略微快意,对年轻将领的所为也是认同,且宋启琨治军严苛,军规确实如此,宋章恪也是行以为常。
宋章恪并未直接入营门,而是转身向着马队中的三骑行礼到:“三位殿下,已至旻州大营,请入营”。三骑中两骑马上各坐两人,皆一骑士载着一名孩童,都身着直隶普通粗布民服,咋一看还以为是兄弟同乘一骑。另一骑则一副翩翩少年打扮,脸若桃杏,姿态娴静淡雅,尚余寒梅雪霜之姿,瞳仁灵动,珍珠般吸引人,正所谓“人似桃花马为枝,衬得武山水成情”。
该骑士轻启嘴唇,一言竟是女声:“将军不必多礼,听人言,旻州官兵令行禁止,战力颇强,乃世上强军。今日一见,所言非虚”。
“殿下谬赞,旻州上下乃大梁忠仆,宋家亦世代食梁禄,当舍命为朝廷敬忠护主,以报大梁恩宠之恩,以彰祖宗忠义之德”宋章恪认真的向该女骑行了礼。“现已入旻州军帐,已无危险,三位殿下可以稍安,有旻州官军在,定粉身碎骨以保殿下万全”,宋章恪颔首回道。而后振臂一呼:“列阵迎皇子及公主殿下”。持戟年轻将领闻言,领着营门护卫,单膝跪地坦然行礼道“恭迎殿下”。
女骑正是翎秀公主龙芷仪,闻言,心中暗道:”好傲慢的军士,希望此行不是所托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