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这是一个值得被铭记的日子。因为它的前一天，屹立万载的人族皇城毁于一旦。这大概算得上是种族耻辱，所以初一这天，也被人们所铭记，但却并不值得，至少不如二月二值得。
中州四季分明，但冬季从未下过雪。如今初春，皇城虽风有料峭，但并未达到降雪的条件。这场雪完全笼罩了“皇城”，也只是笼罩了皇城。所有人都知道，这是雪神的杰作。
雪一直在下，还没有要停息的趋势。天光乍破时，昆仑山迎来了今天第一位客人。来人很强大，强大到让月知情看上一眼便觉心魂欲裂。实际上，来客是没有带着敌意的，不然月知情早就死了。
与此同时，天池山也迎来了今天第一批客人。不过，来者显然不善。天池泷渊，建立不过二三年，而今天是第二次来访客。天池万重山，安静极了。直到一道粗犷的声音打破寂静：“五神威名于世，如今四神结伴而来，泷渊蓬荜生辉。”
说话的自然是灵王了，它与魔王携手而立，以二对四，气势上难免有弱。于是乎，山林间又响起一段踏雪声，四道身影现形——整齐的黑衣，腰间碎玉也是极为相似。
“还好剑神不曾来此。”夜罹带着三位弟弟站到泷渊这边，看着雪神说，“我一直在好奇，当年自由城之变，你为何不出手？”
“是啊，岚妹再怎么强也不可能是你的对手吖。”夜渃接过话，“满城人的生死，你可以不管，燕无双的死活你也可以不顾，如今又何必为了圣铭强出头。”
“每件事总是有理由的，不过我并不是来此向尔等解释什么。”雪神的衣服跟雪一样白，他的长发却是黑得深沉，眼眸也似夜空般深邃，他平静的说，“动手吧！”
“你早该说这句话了！”大魔神是那种神经特别大条的人，或者说是直率，“这个叫做魔王的扁毛畜生就交给我吧！”
“你这蛮子，也只知道欺负弱小！”斗神此时已经恢复了年轻时候的样貌，不似当初摆渡时那般垂垂老矣，“你们每个人都挑一个吧，剩下的我来！”
自信，斗神的最大特点。雪神笑着点了点头，他深知斗神的强大之处，也知道斗神这几百年来的难受，更知道斗神如今的绝望。是的，绝望，斗神冲着雪神颔首，感谢他的理解，心说，时间不多了，得把握一切机会才行。
这一切，大魔神与妖神都看在眼里，什么都没说，直接选定了自己的对手。斗神默默在心里说了句谢谢，大步踏向余下的三位——灵王、夜羲以及夜胥。
“看起来你是准备要拼命了。”夜羲开口说道，语气一如两位兄长，亦或是五弟夜执。
“如果我是你们，当然也没有如此这般拼命的必要。”斗神回应着，身上开始腾起玄黄色的斗战之气，双手一握，骨节脆响，并不健硕的身材，此时看上去也变得无比伟岸，英姿勃发。
另外三方的战斗早已打响。在这寒天雪地之中，雪神便真的是神，轻轻松松压制着对手的同时，亦为妖神二人掠阵。实际上，这是多余的做法。妖神与大魔神都表现得非常轻松，夜罹和魔王完全不是对手。于是乎，三人都把余下的注意力，集中到了斗神那边。
灵王与夜家两兄弟配合很好。由肉身无比强大的灵王作为先锋首发，直接与斗神硬碰硬，而夜羲二人则是联手暗动，牵制着斗神。
斗神没有轻敌，也不可能轻敌。他神情严肃，沉稳并准备的接招、拆招、出招。斗神之名源于愈战愈勇，斗战意志愈加强烈。一拳轰出，天地变色，山林震颤，灵王瞬间就被击飞百丈，鲜血狂喷。斗神一声大喝，夜羲二人神识发抖，竟出现短暂的晕眩，而后又被斗神一巴掌给扇飞。
斗神之名，非是浪得虚名。与剑神同时代争锋，岂有弱之一说。
灵王怒了，金色毛发开始发光。它学着人类动作，抹去了嘴角血迹，一声咆哮，口中却又是飞出了许多血沫，森寒獠牙似乎变得更长了，眼睛像浸了血一样红，吼声震动九霄：“你依旧不如那个人！”
斗神心神发颤，心说，是啊，我始终是不如那个人的。他忽然又放声狂笑，战意再度飙升，又是一拳轰出，拳头将空间也砸破。灵王是个不服输的主，再度与之硬撼，一拳对轰过来。
“砰！”
如核弹大爆炸，起初只是尖锐的空气啸声，随后爆破声响彻天地，万重山内鸟兽皆惊。
斗神修的是肉身，灵王亦是如此。两者相碰，并没有法术道术那般华丽璀璨，但极度强大的力量，亦能产生冲击波，刹那之间，方圆数百丈，花草树木纷纷碎作粉尘，随风而逝。一个大坑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天池山。
灵王又被砸飞了，在空中吐血不止，其中还夹杂着不少内脏的碎片。再观斗神，情况也差不多，臂上衣袖粉碎，肌肉重度扭曲，只怕这只手是废了。
天地凝息，静的落针可闻。
过了两息时间，又仿佛过了许久。斗神终于是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脸色瞬间白如山间雪。与此同时，猜疑已久的夜家两兄弟，合击出手，一前一后两掌贴上了斗神前胸后背。二人蓄力已久的一掌，威力可想而知。斗神的胸腔似乎被拍瘪了，脏腑大概也碎得不成样子了吧。
“喝！”斗神没有死，余下的一只手握拳抡了一圈，夜家两人被砸入地下。
雪神三人齐声大喝：“卑鄙！”
难怪与他们为敌的三位从来都只是缠斗，不曾出绝招狠手。这时候似乎明白过来有些晚了，但他们还是同一时间，全力出手，纷纷将对手击倒，往斗神身边敢去。斗神盘腿坐下，原本澎湃的斗战圣意开始衰弱。身旁两个人形坑，灵王则是躺在百丈之外，气息若有若无。
斗神的情况是个人都看得出来，雪神双手绽放出冰蓝色光芒，没有说话，只是用意念在与斗神交流。良久，雪神回神叹息一声，手中蓝芒一分为六，纷纷飞往泷渊几位。夜家四兄弟以及魔王被瞬间封冻，但蓝色光芒刚要接触到灵王的前一瞬间，莫名消失了。而在这同时，雪神的脸上露出了戒备的神色。
……
……
昆仑仙山，璇玑圣地。帝君面朝着瀑布，只留给衍洛一个背影，此时已经是旭阳东升，东荒自然是世间最先享受到温暖的地方，尤其是昆仑山。
阳光东来，瀑布显得很美，瀑布下的人，更美。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越是漂亮的人，越是要隐藏自己的美貌？”衍洛远远望着瀑布，或者是瀑布下的人。
“也有很多绝美之人，从来不掩藏自己的美。”
“至少你不是。我很欣慰万年后的妖族有你。”
“我很遗憾万年前的妖族有你。”
“我不想与你为敌。”
“我不曾与人为敌。”
“你认为那几个莽夫能攻破天池，亦或是在泷渊留下什么痕迹？”
“我只是受人所托，他们的成败本就与我无关。”
“那你邀我至此，总应该请我喝喝茶亦或是品品酒。”
“你已经不是远古妖王了。”
……
……
地表在颤抖，像是地震来了。数之不尽的蛮妖在山林间现出身形，将大圆坑围了起来。南宫婴出现了，是他出手救下了灵王。此时灵王依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一道火红色阵纹随着南宫婴的出现而出现在灵王身下，散发出淡淡血光，将灵王健硕的身躯笼罩在内。只一息，灵王的呼吸就平稳了下来；又一息，原本黯淡的毛发重新焕发金光；再一息，它已经能站起来了，给南宫婴行了个大礼便站到其身后，似小跟班一样。
“风卓丞、荒洺、千拙、陈彦，好久不见了，只可惜剑辰不在。”南宫婴如逢见了久别的老友，笑着说，“更可惜的是，你们终究是走到了我的对立面。”
“人活着总是需要做这些那些选择。”雪神如是说。
“而恰好我们几个的选择都是一样的。”妖神如是说。
斗神将死，说不出话。大魔神不善言辞，不知道该怎么说。剑神没来，可能想说，却没机会说。
“这大概会是你们的遗言。”南宫婴摇着头，带着灵王离开。灵王顺手带走了猎魔鸟的尸体。
蛮妖将包围圈尽可能的缩小，雪神三人背向将斗神护在中间。无数的蛮妖如同蝗虫一样涌向四神，一场困兽之斗就此展开。不知多少蛮妖被冻成冰块后又碎作冰渣，不知多少蛮妖莫名其妙死于神魂破碎，也不知多少蛮妖被千拙徒手撕成两半。
三神战力无双，但终究不是神，甚至连帝都不是。他们身上的血迹越来越多，也不知道是蛮妖的，还是他们自己的。
战斗还在持续升温，但，斗神的头就此低垂，安详的神情中似乎又带着一丝丝的不甘。
“陈彦！”三个声音同时响起。
“斗神！”蛮妖包围圈的外面，也响起了数道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