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船共有五层,上面三层,下面两层,最顶层是头等舱。
孙文就在住在头等舱里,这一层已经被完全包了下来,上面全部都是同盟会的人,三步一岗,戒备极为森严。
林小天远远瞧见,一个穿着西装的粗壮汉子,留着两撇小胡子,目光坚定从容,带着不怒自威的霸气。
汤雍鹤目光中满是崇敬之色:“黄先生好。”
这汉子,自然就是黄兴了,见了汤雍鹤,原本有些紧绷的面上露出爽朗笑容:“雍鹤啊,你来了,先生正在里面等你们呢,这位小兄弟是?”
“您就是黄克强先生吧?我叫林小天。”林小天主动上前问好。
黄兴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我听秋女侠提起过,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先生过奖了。”林小天按捺住内心的激动,不卑不亢。
黄兴笑笑,将二人领进一间大屋子,此刻屋子里已经坐了不少的人,一个穿着中山装,瘦削白净的中年男子从藤椅上站起身来,脸上带着淡淡的温和笑容,使人如沐春风:“雍鹤、小兄弟,请坐吧。”
汤雍鹤有些紧张,局促不安地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林小天却是道了一声谢,就大大咧咧地在一张木椅上坐下了。
汤雍鹤脸色一变:“林兄弟,这椅子是汪先生的。”
“无妨,”一个身材修长的英俊青年笑道,“这椅子上又没写我的名字,谁都可以坐得,何况这位林兄弟看上去和我年龄差不多,说不定我还要叫一声大哥呢。”
“汪先生?”林小天侧头看了他好半天:“汪兆铭?”
“正是区区。”汪兆铭微微一笑道:“林兄弟认识我?”
“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林小天突然冒出一句。
“什么?”汪兆铭不解道。
林小天有些诧异:“这句话不是你说的吗?”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主要是林小天对历史的不熟悉,这句话是汪兆铭在1910年刺杀摄政王载沣被捕后,在狱中所作的,林小天此刻所处的时代,还是1905年,这句“名人名言”还没有诞生哩。
汪兆铭奇道:“我说的?可我怎么没印象了?嗯,‘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不错,日后我若是为革命而死,这两句话正好可以送给我,哈哈哈……”
孙文、黄兴等人也笑了,黄兴道:“兆铭有此觉悟,正是吾辈中人,不过嘛,这革命尚未成功,不可轻言死志。”
林小天不再多说,飞快地站起身来。
这可是大汉奸的椅子啊,我怎么坐得?
他按住汪兆铭的肩头,将他摁在椅子上,笑道:“这椅子是你的,谁也坐不得。”
汪兆铭被他按住,觉得有一股极大的力量将自己的屁股牢牢钉在椅子上,丝毫不能动弹,心中惊诧,面上却笑道:“林兄弟要考教我的功夫来着?我可是手无缚鸡之力哦。”
林小天道:“哪里?这椅子,我是不敢坐了,日后汪先生飞黄腾达,我更是不敢相提并论了。”
林小天本意是讽刺他日后要成为大汉奸,可汪兆铭如今怎么懂得?这话说得他莫名其妙,不过看在“飞黄腾达”四个字上,想来也不会是坏话。口中谦逊了一番,心里很是得意,丝毫没有留意林小天那一丝古怪的笑容。
孙文等人自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觉得林小天此人“高深莫测”。
黄兴道:“这次孙先生来香港,是想和诸位同仁共商革命大计,以及确认一下各地同盟会领袖的人选……”
接下来,就是孙文侃侃而谈,他提到了“三民主义”,并将其中一些理论拿出和同盟会诸人探讨。
林小天觉得无聊,只是守在一边,并不发言,到得后来,实在忍不住了,不自觉打了一个哈欠。
偏偏这时,正在讨论的人正好在同一个时间停了说话,这一个哈欠虽然很轻,但还是被听到了。
看到所有人都是脸色古怪地看着自己,林小天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
孙文和颜悦色道:“林兄弟,你可有什么见解?”
汪兆铭一脸嘲讽地看着林小天,在他眼里,此人就是一个江湖汉子,行为粗鄙,能有什么好见识了?
林小天想了想:“先生要我说实话?”
孙文道:“当然,但说无妨。”
林小天道:“先生的三民主义听起来很美好,但实际上,毛病却很多。”
所有的人都是脸色一变。
汤雍鹤霍然站起,脸色一沉,正要开口,孙中山摇手制止,饶有兴趣地道:“请说。”
“首先,‘平均地权’,如何平均地权?叫那些大地主,资本家们将自己的土地匀出来,他们愿意么?肯定不愿,如果政府花钱买土地,可他们要是不愿意卖呢?再说您提到的选举问题,请问先生,您的国会职能是什么?权利的划分,是按照您心中规划的理想状态来的,还是根据中国如今的实际情况?……”
这回轮到林小天侃侃而谈了,孙文一直没有插嘴,而是静静听着,表情很严肃,却没有丝毫发怒的意思。
汪兆铭也呆了,这人不就是一个保镖么?
林小天说完后,屋子里鸦雀无声。
良久,孙文端起面前已经冷却的水杯,喝了一口:“依你看,如今的中国,应该如何治理?”
林小天沉默了片刻:“小打小闹,修修补补的革命是救不了中国的,想要成功,必须发动大部分的人,而不是精英阶层。”
“哦?那要怎么做?”黄兴道。
“带着大部分人打倒少部分人,然后以一种相对公平的方式分配土地和资源,制定一种让大部分人都可以接受的制度。”
“就像农民起义那样?”孙文突然笑了起来。
“权力和资源的重新分配,没有暴力是不行的;如今的中国,需要一个强而有力的政权,我们不能奢望在几十年之内将中国达到先生理想中的那种状态,但现状是——我们等不起;所以,我们需要暴力和强权来创造一个让大多数人都可以参与的机会,只有这片土地上的洋鬼子们都滚蛋了,我们都独立自主了,才能谈其它的东西。”
说完这些,林小天双目炯炯,直视孙文。
就在这时,房间里的舷窗突然砰然炸开,玻璃碎片乱飞。
“有刺客!保护孙先生!”
一个黑影窜了进来,直扑孙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