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在很久之前,他带着我下山去的那个地方,很是偏僻。”段璞衣的脸色看起来淡淡的冷漠,只是眼神里的情绪,隐约一点嘲讽。
“看起来,你胸有成竹。”卫辛的声音也是淡淡的,看着窗外。
好像在那一晚之后,两个人之间就是这样古怪的气氛了。
段璞衣暗暗在心里骂一声小气:不就是把他嘴巴咬得狠了一些,至于这么耍性子么?
这一次他们走的是水路,段璞衣安排了一条船到南海,松茶看见的时候还有些郁卒——他有些怕水,还晕船。
可是为了跟随主子,这点苦怎么都要忍下的。
此时的松茶自然是真的,他忘记了这段时间的事情,全然不知另外一个西贝货的存在。
段璞衣没有告诉他这件事情,但卫辛也没有说,看起来好像是没有发现这一场偷天换日,可是那样淡漠的眼神,又好像是什么都看在了眼里,只是在他的掌控中,他也就不去理会的模样。
段璞衣早就习惯了他那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样子,也没有出言试探。
几人乘船离开了却商县,在水面上行了几日,别人还好,就松茶一个倒霉。在船上摇晃,天天脚步虚浮到恨不得飘起来。这两天还好了一些,前几日,他连好好吃上一口东西都是奢望,原本清秀的小脸迅速变成了干瘪葱,那一脸菜色别人看着就心堵。
松茶心里很是委屈,这几天他不好受,简直要将命都丢了,偏偏主子还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对自己半点关心都没有。
这就算了,这半个月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莫流桑那个女魔头也离他远远的,自己难道就这么惹人厌?本来还打算将自己娶媳妇儿的银子陪给她的,现在他决定一个子儿都不拿出来——这个没有良心的!
船上的行程还算是顺利,而段璞衣对于承影剑和玉骨琴的兴趣没有了,就转头去研究那绢布了。
青鸟欲栖池中花,
眉月窃明树梢斜。
且听书中琴剑意。
名门谱诀藏何家?
这首看起来不像是诗的诗,段璞衣一直贴身放着,可是现在,除了承影剑还有玉骨琴,有些东西好像还没有出现。
或许自己是知道的,可是,这样的期待又是怎么回事?
这夜,段璞衣睡不着,便爬起身点了灯怔怔出神,窗外是隐约的水声,静谧的夜,江岸是渔火摇晃鹭鸶浅眠,是在幽蓝的月光下,慢慢蔓延出一片芦海,轻盈而朦胧,是水和天之间,最巧妙地连接。
段璞衣趴在窗前,看着江岸慢慢倒退,心里突然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
反正是闲来无事,她顺手从怀里拿出了那写着诗句的绢布,无意识地摩挲着。
烛光下的白娟,看起来呈现淡淡的黄色,段璞衣曾经想过是不是用火烧可以发现下半首,卫辛看她的眼神无悲无喜,但段璞衣就是觉得自己好像很可笑。
这真是一种不好的感觉,那些明明自己可以掌控的情绪,慢慢在失去自己的控制,向着另外一个和自己没有相干的人倾泻。
不,也不是没有相干,只是这样的变化,让段璞衣有些愤怒而无奈。
她有些出神,忽然就想一醉。
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喝酒了。
和卫辛在一起,自己以前的习惯,都在慢慢改变着。
……多么,可怕的改变。
段璞衣自嘲一声,忽然想起了之前魅长生给自己的那一小瓶“红尘陌”。
难得有这样的心情,段璞衣决定自己好好醉一场,于是从自己的包裹里搜出了那巴掌大的白羊脂玉瓶。
只是微微将那瓶子打开,便可以闻见醇美的酒香,段璞衣有些惊讶的挑眉,而脸上已经慢慢浮现红晕。
红尘陌最神奇的地方,就是只要将这酒掺入了别的酒中少许,那酒香也会融入别的酒里,甚至可以使酒更加醇美香甜,还在酒醒之后没有不适之感。
而一般来说,没有人敢直接饮红尘陌,即使是酒量最好的老酒鬼,这红尘陌也只能饮下一口,即使只是一口,却也可醉上三天。
这样的酒,一般人连闻一闻都是要醉的。
段璞衣眼神放光——自己不过是闻见气味就已经有了微醺之感,这酒是真的。
然后,她表情一怔。
半晌,她看着自己手里的酒,又看看在桌子上的烛火。
沉默了一会儿,段璞衣走到桌边,将白娟放在桌上,然后将手里的“红尘陌”,慢慢滴了一滴在白娟上。
她脸上满是肉痛的表情———这酒本来就是喝一点少一点的东西,没有想到现在还没有喝上就先拿来实验了一番,只能希望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了。
酒水在白娟上迅速晕染开来,舱内的酒香很是浓郁,而那白娟上的字,慢慢的浮现出了不停的轮廓。
段璞衣很慢,很慢,看着那已经变了字形的白娟,好像要将上面的话,永远印刻在自己的脑海里。
原来,自己到底是猜对了。
可是这样的猜对……
段璞衣将那白娟放下了烛焰上,被红尘陌浸湿的白娟很快就化成了灰烬。
段璞衣看着外面依旧深沉的夜,然后披衣,走出了房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