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懊恼的故意气宝玉道:“说不得那个世子也未成亲,那林姑娘不是……”
“使不得,使不得,林妹妹若是嫁了,我便不活了!”宝玉倒是反应过来袭人话中的意思,跺着脚道。
冷笑一声,袭人道:“二姑娘出门前,二爷不是一样的说不活了,如今不是比谁都快活?”
“那却不一样的,二姐姐怎么能和林妹妹比?”宝玉急的满头大汗,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袭人心里一凉,沉声道:“林姑娘怎么不能和二姑娘比?二姑娘可是咱们家正经的主子姑娘!”
宝玉哪里顾得上袭人的话,用手敲这扇子便奔着潇湘馆去了,口中嚷嚷道“我要去见林妹妹,我要留住林妹妹!”
潇湘馆里,黛玉骂走了宝玉,便于榻上思量。千忍万忍的到现在,终于难堪的不愿忍受。心里一阵堵的慌,叫来春纤儿道:“这次事情闹的蹊跷,断然不是一个痴儿所能闹出来的。其中利害关系我也不想深究,不过这园子我确实是一刻也不想住下去了。”
春纤儿满面苍白,方才她从北静王府谒见皇上回来时,正见到那个所谓的痴儿在马上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凭她的意念,还可分辨的出,那白痴的世子只怕精明的很呢,若不是身上有那重要的毛病,只怕……
黛玉瞧着憔悴的春纤儿道:“忍常人所不能忍,黛玉已经承受的够多了。如今即将要迎来那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时候,更不适合这样子住在这里,又不能令老太太担心,所以告诉你该告诉的人,黛玉要给那起人些颜色了。”
“姑娘……”春纤儿犹豫道:“本来打算瞒着姑娘的,不料却出了这样的事儿,春纤儿只好如实说了。”
黛玉一脸迷惑的看着春纤儿,这丫头也敢有事瞒着她?
却听春纤儿道:“主子刚刚还说实在不忍心姑娘再在这里住下去,想着今年九月初三要接了姑娘出去的,还有许多惊喜给姑娘,所以……”
黛玉掐指默想,不过是十来天的功夫,她还对付的来,并且也要在这几天处理些事务。迎春嫁了,想见也不能见,探春如今虽是管着家却已然被宝钗占了上风,凡事都是能推则推,惜春见天儿的不是埋头画画就是钻去栊翠庵,实在也是令人担忧,李纨母子两个日子外苦内甜倒无所谓,只是那宝琴和贾环都还是没有悟透啊!
“一切听凭哥哥们的安排!”黛玉懒懒的躺下,一会子想想九月初三的特殊之处,悲戚一会儿;一会子又琢磨起这样平淡乏味的生活还可以如何制造惊喜,模模糊糊的就是睡着了。
是夜,一个白色身影翩然而至,春纤儿惊的紧跟上去,及至弄清来者何人,才悄悄叱道:“我的祖宗王爷,姑娘的闺房是您来的地方?”又道:“今儿不是才当着主子的面儿和王爷讲了姑娘的事么!王爷怎么能如此擅自闯进来,多不……”
那人忧郁的眨眨瞳谋,叹道:“过几日我要去为父报仇了,不能亲来接姑娘出去,今日特来看看,还要拜托你们以后千万要善待姑娘!”
心梦倒是个警醒的,披衣出来惊道:“王爷!”
那人小心翼翼的“嘘”了一声,轻轻问道:“最近怎么情况这么多?”
心梦撅嘴道:“谁知道呢!从前不过是冷言冷语的或是缺这少那的,但是姑娘有的是钱,便不在意。可如今竟然直接把有毒的东西的送了来!哎……主子们也这么放心姑娘呀,万一哪天不留心吃了进去,看到时候是谁着急!”
心梦口是心非,实在其实不忍心见到主子的伤心模样,笑道:“这里其实最数我们两个梦儿每日梦游般是个闲人的!有雪雁在,就是姑娘没有百毒不侵的身子也不怕的,有春纤儿在,但凡有什么事儿通起消息方便不说,打架也输不了。有紫鹃在,姑娘衣食无忧,我们在么……”
春纤儿咯咯轻笑,道:“我是个打架的野丫头,你两个却是琴棋书画无所不能的小姐,比这园子中的小姐们也强了三分。每日陪姑娘有说有笑的倒是也忘掉许多烦忧。”
“王爷”心梦忧心忡忡道:“王爷近来又添了些心事吧?怎么会说起了为父报仇的话?难道老王爷……”
白衣飘摇,一股惆怅如影随形。撇过心梦的话不答,淡淡一笑道:“不过十一二天,姑娘就要发现许多欢喜的事儿了。这期间,千万要多吃多喝多睡,要……”
春纤儿忍不住捂嘴笑道:“我们姑娘的娇弱模样,的确是得多吃多喝多睡呢,谢谢王爷挂记!”
夏末秋初夜已凉,榻上人不寐。细细的分辨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听听熟悉的男音,黛玉心如止水。纵然是说什么不过十一二天,还有什么许多的欢喜事儿,也比不得心里的那丝凉意。
自从老太太太太等从皇陵回来,黛玉的补品中样样皆掺有毒素,虽是仅仅有少量,却也搁不住日久天长不是。眼前飞扬过雪雁懊恼的模样,愤怒地说道:“这些毒素偏偏又相生相克,银针也试不出来,怎么那起人竟可以这般狠心。待我去下了莫愁给他们,保他们以后都成了鬼见愁!”
世情薄,人情恶,亲戚之家何以相煎如斯?黛玉沉思间,屋外的王爷已悄悄离了。缓缓合眼,不想血缘至亲究竟还不如这小时候同窗学习的哥哥们亲切。看来,母亲所说的外祖母家果然一成未变,只是却已然念着母亲的情分不愿和她们计较,不想却失了自己的身份。
如今不能容忍他们又勾结了外面的人来,也就顾不得不到及笄之龄了。如此想的明白,黛玉恬淡一笑,想想窗外两盆绽放的金菊,不若明儿再起一个诗社吧!
展眼,九月初三倏忽而至。秋风萧瑟,落叶缤纷,好看的大观园景致依旧。
黛玉早早的扛了花锄,拿了锦囊,边走边拾起那些五颜六色的残花。父亲四周年的祭日,怎一个悲字了得?黛玉一袭青衣,淡淡扫过红泥,泪珠蓦然警觉般的喷涌而出。
黛玉心安的等着这一天,却又颦眉微蹙。袭人那边竟穿花扶柳而至,笑道:“林姑娘起的好早!”
黛玉向她笑笑,便欲前行,袭人却道:“姑娘不知道吧,那前些天吵嚷着要来咱们园子看仙女儿的忠顺王世子今儿个派人来提亲了!”
黛玉好笑的站住,鄙夷的说道:“她提她的与我何干?”
袭人本欲引黛玉自作多情的问及自己,不料黛玉毫无惧色丝毫没有娇羞之态。花姑娘便也不输了那股姨奶奶的气度,笑道:“我原先还说林姑娘最是个仙女儿一样的美人儿,不料人家来提的却是宝姑娘。怪不得太太喜欢呢,这下子可也够我们二爷伤心的了,只怕真要去做和尚了……”
黛玉心中盛怒,面上却是气的苍白,缓缓走近袭人,轻声道:“袭人姑娘,你大概忘了你在给谁说话了吧?”
袭人奇怪的望着黛玉,林黛玉这样爱哭自尊的不行的娇小姐不是应该扭头就走的么?
却见黛玉挥起花锄就是击在她的小腿儿上,惊的袭人噗通就跪在了地上,黛玉那里又是冷笑道:“我林黛玉好好儿的清白小姐,也是你这样肮脏的人可以胡乱说得的?”
袭人不忿的就要拉住了黛玉的裙子,柔若弱柳扶风的黛玉却是一个轻盈的转身躲了过去,早有雪雁春纤儿兴高采烈的不知从那里落了下来,瞧着狼狈的袭人均是嘿嘿一笑。那雪雁犹自说道:“若是大蹄子也还在这里,定然给她几个耳刮子呢!”
春纤儿笑道:“小蹄子却怕脏了自己的手?”
雪雁不置可否的笑笑,调皮道:“姑娘,快去瞧瞧荣僖堂里谁来了?”
春纤儿踢一脚袭人道:“花姨奶奶,快去领了你们家宝二爷前面瞧瞧去吧,只怕呢这一辈子都没见过那阵势呢!”
袭人咽咽唾沫,本欲说“什么阵势还比得过贵妃娘娘省亲”,再看看今天这雪雁春纤儿两个楞头青似的天不怕地不怕的那股劲儿,却又不敢说。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一瘸一扭的走了。
这里主仆几个路上叫住了寻她们而来的清梦心梦等,默不作声的赶去了前面。但见的旌旗避空,珠帘漫卷,浩浩荡荡的宫女太监悄无声息的列队站好了,贾府众人便是乌压压的跪了一地。
黛玉也不奇怪,缓缓走进初入贾府时来过一次的荣僖堂。定睛细看,堂上坐着一身宫装的宁太后,旁边还坐了一个身穿明黄色滚龙袍的青年,面若春花,色如美玉,威严却是不言而喻的。
黛玉素来不喜热闹,又是父亲祭日之时,难免心中并无振奋精神。此时想也不想便轻轻拜倒,低声喃喃道:“民女姑苏林黛玉参见母后,参见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