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不能发怒,不能暴喝,他不敢了,如果又因此永远失去他,他该怎么办?
沐轻楚浑身一怔,手中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这是什么状况!公子大人怎么会对一个小丫鬟这么亲密?难道这个沐轻楚和他之间并不是主仆那么简单?天,千万不要是那种关系啊!
她抬起头正对上公子大人的眼睛,依旧是深沉如海,看不分明,却盯得她一阵心慌,吞了吞口水,沐轻楚期期艾艾地开口道:“那个,公子大人,你和她,哦,我是说,我们、我们真的是主仆关系吗?”
商湛抚着她头发的动作一顿,笑容如天山上的雪莲花突然绽放,仿佛天上地下最美的神采一瞬间都集中在他的脸上,看得沐轻楚呆了呆,他的脸渐渐凑近她,暖暖的呼吸吹拂过她的额头,将一丝齐眉刘海撩拨得飘扬起来,痒痒的,男人轻声反问道:“你说呢?”
沐轻楚一个激灵,赶紧以手指天,脱口而出:“当然是主仆关系!小女子对公子大人的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嗯,如有违誓,天……”
“不用起誓!”商湛猛地打断她,重新坐起身,声音凝重得几乎像是冰雹砸了下来,吓得沐轻楚跌坐在厚厚的北胡地毡上,满脸幽怨地看向他,不是说上司都喜欢下属说什么忠心不二的话吗?他怎么是个例外?
“心口不一,起誓何用?”他淡淡说了一句,皱眉闭上眼睛,不再去理睬她了。
沐轻楚心里突然便是一痛,心口不一,起誓何用?这话似乎很熟悉很熟悉,就好像曾经有什么人在她的耳边说过似的。可是,她就是记不起来,头想得几乎要炸开了,还是想不起来!是不是她忘记了什么呢?
闭上了眼睛,商湛的心里满是酸苦,曾经想要去相信的女人,在他的不信任下走远了,如今他踏遍了千山万水、费尽了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她。可是,她的身边有了另一个男人!她甚至……忘记了他!
这是怎样残忍的惩罚呢?就为了惩罚他的不信任,让以往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脑中被抹杀,变成他一人独有的记忆,甚至,她和那个神仙公子拥抱、任由他亲吻她……
亲吻!
怎么可以……
胸口一波一波的疼痛来袭,男人不由得蹙紧了眉头,他是公子湛,怎么会为了一个女人这么费神呢?感情?呵呵,从来都是靠不住的东西,而他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是不是可以掐死她然后再毫无顾忌地去做想做的事情呢?这样,她就永远也不能扰乱他的心神了。
可是,几个月前他做不出的事情,几个月后,他更加下不了手了。
因为,他清清楚楚地认识到,他爱她。
先爱上的人总是卑微的吧,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最在意的人总是卑微,卑微到连发怒都不敢。
突然腿上一阵软软的压力传来,商湛睁开了眼睛,发现那个扰乱了他心神的小丫头伏在他的腿上睡着了……
你好大的胆子!
他想冲她吼,想找到一切的机会狠狠地教训她,让她永远都记得他的话,永远也不会再那么轻易地忘记他,永远只把他一个人记在心上!
可是,他终究还是没有。
伸手取下自己的狐裘披风,温柔地、轻轻地盖在了她的身上,轻楚,我相信的人,真的不多,如今,你算是一个。
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重新开始?
如果没有了记忆,便不会记得曾经的试探,也不会记得他对她做出的伤害,一切,重新开始……
少女睡得很安稳,跪在北胡地毡上,手臂枕着他的腿,怎么会突然睡着了呢?也不过才刚刚太阳落山,这些日子她都做了些什么呢?难道她的记忆里真的一点点也没有他吗?
商湛靠在身后的软垫上,叹了口气,他想得太多了,身心俱疲。但是,谁能说得清现在他心里的感觉呢?
失而复得,算不上。因为她不记得他了。
劫后余生,也许吧。因为她是他的劫数。
去越州吧,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办呢!因为她,他荒废了诸多的生意,连计划好的事情也全部被打乱。现在,该去好好处理了。
既然她已经回到了他的身边,不管她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从此以后,她想要离开,怕是没有那么容易了。
他说过的,天涯海角,上天入地,沐轻楚,你只能呆在我的身边!哪里也别想去!
伸手将少女轻盈的身子抱起,放在了软榻上,如果这样跪着睡,起身的时候肯定是要酸疼的。凝视着少女安静的睡容,商湛的唇边绽开了一个浅浅的微笑,他记得那樱唇香甜的味道,也记得她身上醉人的清香,肌肤相亲有过,唇齿相交有过,可惜,她全部都不记得了。
“风哥哥……”少女突然呢喃了一声。
商湛没有听清,将耳朵凑近她唇边。
“风哥哥……对不起……我……”少女的眼角滑下一行泪来,渐渐地渗入到乌黑的发丝中。
商湛浑身战栗,心里空洞的疼痛一阵紧似一阵,呼吸渐渐有些不顺畅了,今天是十五,是不是他也可以放任自己一回,假装没有意识地抱住她呢?在陵都的时候,他也做过这样的事情。
“风……”少女将出口的话只飘出一个影子,其余的都被吞没进了男人的口中,他不能再听她说下去了,她睡里梦里也忘不了的男人却不是他!这样无心的女人,要她做什么?
商湛的唇舌在她的唇上摩挲,大手将她的身子揽过,紧紧抱在了怀里。明知道是作茧自缚,明知道是飞蛾扑火,他还是义无反顾。
除了爱她,他别无选择。
※
“千寻,你在担心什么呢?”入夜,客栈没有掌灯的庭院里,男子的一身白衣显得格外的突兀,他抚着怀中已经熟睡的雪白小兽,幽幽地问道。
“千寻,你若是睡着了,轻儿又要捉弄你了。”男子自顾自说着,唇边带着温柔的笑意,仿佛那少女还在身边似的,抬头看向星空,月明星稀。
他为什么可以轻易猜出白天的男人就是公子湛呢?在神仙谷十年,即使从未和外界断绝联系,没有见过一次面的商湛,他如何能认得?
唉,男子叹了一声。因为睡梦中的少女不只一次地痛哭出声,不只一次地叫着他的名字,似乎那是一个梦魇,又似乎那是一段刻骨铭心的回忆。
他不动声色,不去问,不去提,因为他是医者,自然知道引导对于恢复记忆的作用,可是,他多么自私啊!为了让她的记忆里只有他一个人,连她从哪里来也绝口不问。
只要他一个人就好。
只要能和她在一起就好。
可是,轻落蛊毒真是世间最毒的东西,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找到解救之法,枉他研究了整整十年的蛊毒。
明日就启程去西蜀吧,也许只有殷子期才知道怎么解这蛊毒。
放手?风若尘微微勾起唇角,轻儿,除非我死,否则这一辈子,是不会放开你的手了。
暂且把你安置在最安全的地方,等我去接你回来。
伸手取出怀中青色的千寻玉锁,玉中千寻,这东西对他来说,并不代表着可以得天下,只是代表着他的性命还在罢了。
没有了它,他也活不到今天。
“公子湛?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南宫卫一脸杀气地逼视着跪在地上的侍卫,他让他们去查南宫尘的消息,他们却回来禀报说,公子湛到了!而南宫尘身边的那个小丫头,也被公子湛带走了。
这是怎么回事?
南宫卫蹙紧了眉头,还是觉得喉咙里、心口上有什么东西在爬行,忍不住要吐出来。
噬心蛊毒!南宫尘,你可真是够狠的!
没想到,十年之间,风水轮流转,如今是我要受这噬心之苦了!
不过,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的,那寒暖蛊毒在你身体里已经十年之久,只要你乖乖呆在神仙谷,气候适宜,不暖不寒,寒暖蛊毒也没有任何催发的因子,我也算是待你不薄了。可是,你偏偏要出谷,不管是暖了还是寒了,蛊毒都会被催动,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南宫卫无力地垂下眼睑,他一点也弄不懂他那个哥哥的心思了,十年不见,果真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去,把这寒暖蛊毒下到那个小丫头身上,让南宫尘看看,到底谁更心狠手辣!他不顾自己的死活,看那个小丫头的生死他是不是也同样不在乎!”南宫尘突然抬起头来,双眼充血,几乎疯狂。
“那,公子湛呢?”侍卫有些为难地试探着,公子湛是南越最重要的商贾,倘若得罪了他,南越的经济怕会受到影响。
“你就不能做得漂亮一点吗?侍毒这么多年,找不到下蛊毒的方法?公子湛是不能得罪,可那个小丫头再怎么绝色,也不过是个卑贱的丫头,南宫尘宠她如珍宝,公子湛难道也是如此?做好这件事之后,给我去告诉南宫尘,解药是有的,只要他肯合作就行!还不快去!”南宫卫吼道,那侍卫赶忙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