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君颜将手枕在头下有点有气无力地说了句怎么会呢,然后眼神灼灼地看着漫天的星斗。
周围静静的,只有草滩中水波粼粼。
苏如拿起一个酒壶不停地喝。
喝完了,却只是抓着灰色的酒壶看着明镜般的水面。
“我对不起你!”萧君颜声若蚊蚋,手依旧枕在头下,看起来似乎悠闲无比,然而给人的感觉却是壁立千仞无依倚的哀伤。
苏如一愣,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的脸,然后淡然一笑,“说什么呢,兄弟之间……”接下来的话说不下去,他转过头去声音却是清楚无比,“君颜,是我,对不起你啊!”
萧君颜闻言哈哈大笑,然后伸出右手用手背盖在脸上,笑得喘不过气来。
“苏……苏如,你果真……果真不是个当将军的料啊!”
苏如也笑,“父亲也总是这么说。”
“我对你的承诺,怕是实现不了了……北康,我灭不了,至于原因以后你自然会知道,我知道你们都会恨我自私,可是,薄雪,我从来没这么想自私一次过,即使付出的是天下苍生的性命,我也不会后悔,别人怎么说我我不在意,我只想,苍天能最后怜悯我一次,让我的愿望得以实现!”
眼睛看不见星空,是不是就可以不理会那些所谓的命运?
“当年我明知她就是你口中的那个笑笑,可我依旧义无反顾地爱上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我却抢了你的女人,这也是自私吧!”苏如偏过头去看他,那三千银丝洒成满地月华。
“我爱的是言儿呢!”
“我知道!”所以我一直退得远远的,远远的,就连看看也是罪。
“她那么傻那么凶,天冷不知道加衣,着凉了又硬撑着,一点也不知道照顾自己,这样子,以后还怎么照顾自己和孩子?”
“苏如啊,以后你可得帮衬着点,言儿说你是好人呢!”
“说什么胡话呢,你怎么跟个娘们一样唠唠叨叨?”
“老了!”
“喝酒喝酒!”苏如朝萧君颜扔过去一瓶酒,自己随即也满口灌下。
真不习惯这样的他,像是交代临终遗言一般,把什么都看开了,眼中只剩千帆过尽后的沧桑。
然而,他却无法知道,自己才是那个最先奔赴鬼门黄泉的人!
战火蔓延得如同烈火焚原,随着北康这股风的吹,烧得整个九幽大陆南部都是一片生民涂炭。
萧君颜和拓跋泠岄分别率领七十万大军从东面,北面包抄南苍,南苍退无可退,举国参战,抵抗轩辕北康两国的并举进攻。
然而,萧君颜采取以战养战的方法,虽不伤百姓性命却是大肆夺取了战败之地的财物和粮草作为后援,同时以军功授爵对立了战功的士兵给予极大的奖励,本来又是御驾亲征,因此军队士气高涨,势如猛虎。
同时拓跋泠岄将北康各地军队整合,整顿军制,变革军功,军民也是一心。
总之,总结魅他们报上来的消息,她隐隐知道南苍此次似乎在劫难逃了。
想来世事真是变化无常,曾经的豪情壮志竟全皆随风而去,不可实现。当年,她誓要灭轩辕平南苍,助拓跋泠岄一统天下,如今却是斗转星移,人是物非了。
竟是接受不了南苍的灭亡,想到那个叱咤风云的男人要接受国破家亡的命运,她于心不忍。可是却无可奈何。她记得他说过何为家,她想,他不是一般的男人,一般的帝王,他的心中应该会有另一片天地,那片天地也许可以化解某些难过。
“言儿,你醒了?”萧君颜走进来看见她清醒地坐在床前,兴奋得大喊。
莫言望过去,抿嘴一笑,“刚醒一会呢,饿了。”
萧君颜赶紧吩咐人端来吃食,自己坐在一旁小心地端着碗充当喂饭的侍女。
“小心烫……慢点慢点……喝口汤……还有小刺,慢慢吞……”
当真比老婆子还老婆子。
莫言笑,“小模样还是二十来岁,怎么这心态就像是两百岁?”
萧君颜继续把一块鱼肉翻来覆去,也笑道:“可不是,都是一千岁的人了。”
“原来你是千年老妖啊!”莫言脱口而出。
哈哈哈,然后两个人一起大笑。
在南苍的时候总觉得度日如年,怎么一到他身边就觉得时光如梭?
一日午后,莫言难得有力气,于是又开始缝制起了那件还未做完的单衣,是件瑰红的丝质长衫,衣摆要绣满潜隐的彼岸花,腰带也需是同色的番红,不过暗绣的是浓黑的彼岸花。
突然,魅急冲冲地掀帘而入,手里的那把弑夜剑上血珠成串。
莫言顿觉不妙,立刻放下手里的衣服和阵线,有些忐忑地问她出了什么事。
“教主,林修大人派人送信来说帝上受伤严重,恐怕……”
“商钜野怎么了?”
魅看着莫言,停了半天才鼓起勇气说:“前日风城一战,南苍不敌轩辕北康,大败而归,南苍帝上身负重伤。”
“你说什么?”莫言抓住魅的手,心都在发抖,“商钜野武功高强,不可能身负重伤……除非,除非他们偷袭他!”
魅摇摇头,然后吸口气跪下来说:“是烈焰,教主,烈焰出世了!”
莫言默然,然后绝望地闭上眼,他连自己的底牌都暴露了,决心不可谓不小,这样的决绝,她还怎么劝,怎么改变这一切?
“没想到烈火宫烈焰果真就是烈焰,如今九幽举世震动,估计很多不出世的高手都会出来一睹烈焰或者参与抢夺,帝上他……”
“有利就有弊,他早就想到了这点,魅,我真是想不通,他应该很清楚就算他可以灭掉南苍,他也不可能覆灭北康,既然不可能一统天下,又为何要打破最和谐的三足鼎立,打草惊蛇给自己留下无限祸患,得不偿失——真不是他的个性和作风!”
“如今,要对付的就不止是南苍这么简单了,电国定会收拢四国其他未被烈火宫和我们幽冥神教暗杀的高手,然后与那些潜伏多年的前辈联手,前路怕是很难走!”
莫言摆摆手,就算他如此一举会招来诸多祸患,不过她相信他绝对会有后招。
“魅,不必多猜了,他的心思不是一般人揣度得到的,林修的人怎么说?”
“说他们的帝上想见您一面,不过教主,我们还是要小心行事!”上次北康一事给了他们很大刺激,并且从此对信件口信这一类东西很是敏感。
莫言点头,“去告诉林修,我身体虚弱,精神不济,去不了!”
魅看着莫言费力地站起来换衣服的动作一惊,然后问道:“教主,这是?”
莫言勾唇一笑,“我自然是要去看看商钜野的,不过,却不会同他们的人一路去,虽然林修是商钜野的得力助手,肱骨之臣,不过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北康政变时发生的错误我一辈子都不想再犯,况且,这样来找我不像是商钜野的作风,对了,先去打探一下帝上的动向,注意此事万不能被他知道,否则……”
魅脸上神色一变,立刻正色地答了一个是字,然后退了出去。
不一会,众人看见大腹便便的张副将和身边的小厮被娘娘招进了帐篷。
魅扶着莫言压低了头盔帽檐,拿着张副将的腰牌,小心地通过了各处关口的盘查。还好今日萧君颜在三槐坡整顿操练三军,因此营地中人不是很多,也多亏魅神乎其技的化妆技术,愣是把个倾国倾城的女人化成了四十来岁的小胖子。
刚走出营地不久,她就看见一顶软轿停在山道上,心下诧异地看向魅,魅忙道:“教主身体实在不易操劳!”
莫言看了眼跳出来的魑,皱眉,“萧君颜他……”
魑赶紧说:“教主千万千万别怪魅啊,那条口信幸亏我机灵才没被帝上发现呢,这不,一听说教主……咳咳咳……于是我就赶紧悄悄找了轿子,帝上现在忙着统领三军,我想在天黑之前应该是发现不了的。”
莫言故意阴阳怪气地嗯了一声,然后来回意味深长地看了魑魅二人几眼,说:“得去找宁倚歌算算这吉日是何时了,哈哈!”然后速度竟然极快地钻进了软轿。
眼皮越来越沉重,将手里的针递给魅,让她到了地儿就叫醒自己,然后沉沉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在刺心一般的疼痛中醒来。
魅手上的银针泛着血光,她赶紧将针递给魑,心疼的说:“教主痛吗?痛吗?我力气太大了,也不知道……”轿子不允许进城,只能叫醒教主。
莫言将左手食指放入口中含着,淡笑摇头,“一点也不疼,到了吗?走吧!”
她的手上有当初商钜野给他的玉牌,玉牌如玉玺,进这城门紧锁戒备森严的风城也算易如反掌。
城内各色店铺都已关闭,写着“喜迎四方客”的牌匾倾倒在角落里,破烂的幡帘随风四卷,富裕之人早已携家逃亡,整个城池中除了来来往往巡逻的军队就是沿路乞讨的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