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马雯没有想到自己在萧丽这里会失败得这么惨,怨气让她开始对萧丽产生了敌意,她曾经想过,如果萧丽把她当最好的姐妹,她或许就会把严鹏的事情告诉萧丽,可是现在萧丽辞退了她,这加快了马雯倒向严鹏这一边的速度。在萧丽的工作室的时候,她给自己留了一手,她在萧丽的电脑里面放置了木马,现在既然已经这样,她只好利用萧丽,以便使自己得到利益。
马雯回到瓦那嚓舞厅后,并没有和任何人说工作室的事情,而严鹏也很快找到了她。当严鹏询问她最近为什么离开了,她只是说回敦煌看望了一下父母。随后,马雯就告诉严鹏,她现在已经能够查看萧丽的所有聊天记录。严鹏自然大喜过望,但是当严鹏向马雯要萧丽的QQ密码的时候,马雯却推辞说,那你先给我准备5000块钱。严鹏说,你怎么这么着急,将来我们把梁志章整垮了,想要什么得不到?何必在乎眼下那区区5000块?马雯说,我最近回家发现父亲身体不好,所以现在缺5000块钱治病。严鹏一时语噎,只好说,那我尽量给你筹备。
其实严鹏一直在观察着萧丽住处的动静,只是他始终没有找到可以接近萧丽的机会,他并不是胆子很大的人,上次去萧丽家被冷淡,他已经找不出别的借口公开拜访。萧丽写小说的事情,他凭借的是自己的推测,因为马雯一直没有给他明确的证实,他从瓦那嚓的舞女嘴里知道是有一个做过舞女的本地人在写小说,于是他很快找到了那个小说,根据小说里显露出来的蛛丝马迹,再加上他每个礼拜一次对萧丽住所的侦察,他认定写小说的人就是萧丽。
可是这个认定对严鹏并没有什么帮助,反而让他对自己的计划更没有信心。原因是,如果萧丽从良,他能找到的对付梁志章的办法就更少。而他本人也在写小说,相比于萧丽的小说,他自认为自己的东西是严肃的,他从来没有想到把自己的小说放到网络上,因为在他的眼里,网络小说都是小儿科的东西。可是萧丽竟然这么快就弄出了名堂,这让严鹏加剧了自卑。曾经他想过,是否应该向萧丽屈服,比如登门拜访,然后说出自己的不良动机,恳求萧丽的原谅,然后萧丽也许会被感动,随后他的小说也许会在进入网络以后比萧丽的东西更加震撼,而他自己就可以凭借这个,不再依靠和别人斗争就获得良好的生存环境。可是这些念头都是一闪而过,甚至在它们还没有完全成型的时候,他就把它们扼杀了,扼杀的原因就是那三个字:“不可能”。在严鹏的生活中,不可能这三个字是从他在老家被警察诬陷为嫖客的时候开始进入他的大脑的,虽然他最后巧妙地脱身,并且因为这个得到了发展的资本,但是这三个字,已经像刘云的脸庞一样永远地印在了他的心里。
梁志章的日子一如往常,得到刘云父母的认可以后,他还是比较满足的。不过一想到将来要结婚的问题,梁志章就有些害怕。他从来没有想过通过婚姻让自己的经济得到好转,而他也明白,刘云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即便是结婚,刘云也一定会提出婚姻前的财产分割。现在是情人的关系,他觉得自己吃刘云的饭并不是完全没有资格,而一旦结婚,他就要承担起丈夫的责任,如果结婚以后他还呆在家里,那就真的成了吃软饭的家伙,尤其是考虑到生育的问题,他就更加害怕,因为他觉得,一个没有固定收入的男人,是无法面对自己的子女的。
刘云的父母回北京以后,梁志章尝试过找工作,那是他从报纸上看到的启示,那个单位需要业务员,而且招聘广告里声明,这个职位不需要出去跑业务,因为公司的业务很好,招聘的人只需要接待来访,接听电话就可以。所以那天他没有和刘云商量就跑去应聘了。
经理是一个矮小的女人,在简单看了梁志章的简历以后,就同意他明天就可以上班。梁志章喜出望外,回家以后把情况告诉了刘云,刘云并没有显出高兴,而是反复问梁志章这个工作是否需要自己投入资金,在得到他的正面的解答以后,刘云也没有多说什么。梁志章觉得刘云可能在嫉妒自己,他仔细地研究公司的资料,想着也许从此就会成为新加坡社会的主流人士。
上班以后,梁志章以为经理一定会对他进行培训,没想到,经理只是让他不断地熟悉公司的资料。那些资料说明,这个公司给需要资金的人提供办理银行卡的业务,这种业务对于当事人的门槛很低,而且办理的银行卡还可以透支。说白了,就是为了那些卡虫服务的。而且从经理透露出的口风,公司和所有银行的关系都非常好。
公司确实不需要出去跑业务,因为主动来要求办卡的人很多,而梁志章的工作,只是给客人倒茶水和接听电话。
这个公司的名字很古怪,而经理对梁志章的要求仅仅是在接听电话的时候一定要先说:“你好,这里是某某公司,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而梁志章花费了两天的工夫,还是不能顺口说出公司的名字,当经理在里间的办公室工作,他在外间接电话的时候,偶尔还能把公司的名字准确地说出来,可是当经理在他身边的时候,可能是因为紧张,梁志章总是会把公司的名字说错。因此这几天,梁志章过得非常不安,另外仅仅两天时间,他在帮助经理查阅客户资料的时候,就发现有三个客户都有过坐牢的经历。这让对经济有一定了解的梁志章心里更加踯躅。
后来他发现,这里实际上是在鼓励客户办卡透支,然后再用新卡去顶老卡的欠帐。这样的事情,梁志章从来没有听说过,他感觉这样的业务在某种程度上其实就是放高利贷。而一旦当他想到高利贷这三个字,脑海里立刻浮现出过去在港台电影里看过的那些恐怖的追债场景,内心就更加忐忑起来。
干了三天,梁志章并没有拿工资,只是吃了三顿免费的午餐。三天以后正好是休息日,梁志章找刘云商量公司的事,刘云说,你现在只是负责中介,并没有真正代理业务,先干着吧,只是咱们不能往你们公司投一分钱,也不允许你从公司贷一分钱,这种情况在新加坡很常见,你现在也应该有自己的判断力,一旦需要你签名或者负责什么,你推脱了就是。
那天梁志章失眠了,一方面他希望自己能够发达,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的能力很低,因为他居然连公司的名字都记不住,同时,他又在担心自己从事的事情是否合法。
这样想了一个晚上,他起床以后已经没有任何心思去上班了,于是他给经理打电话请假,没想到,经理的回答是,我们考虑了,感觉你并不适合公司的工作,希望你另谋出路,如果想结这几天的工资,到公司来找会计就行。
梁志章有瞬间的失落,不过他很快就调整过来了,因为他发现感觉自己是放高利贷的滋味太难受了。于是,这次立足社会的努力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有那么多时候,我们都在想着好事,可是等好事真的来到时,我们却未必有多快乐,因为好事既有可能来到你身边,也有可能去别人那里,最糟糕的是,好事的种类很多,所以你占有了一样的同时就有可能失去另一样。
这次的小失败让梁志章更思念国内,在大陆,他好歹算一个知识分子,文凭是过硬的,而在新加坡,他没有证明自己能力的机会。他和萧丽的联系自从那次电话以后一直时断时续,不过他还是找机会向萧丽表达了他想见她的愿望。
这样的感觉很特别,你在和某个相关的人说重要的事,而且这些事都是用文字表达的,可是由于不是面对面,你不掌握对方的处境,也无法看到对方的表情,所以尽管你用尽了力气,对方也很真诚,可是你还是感觉到需要隐藏些什么。就在这样的犹豫中,你说出的话已经不是板上钉钉,而是在和对方商榷。对方和你的位置一样,也会在片刻的犹豫以后揣测你的用心,于是大家都在承诺,却谁也不想真的承担责任。
梁志章和萧丽说的最多的,就是自己会从刘云那里拿出钱来。不过往往在第二天,他就会说刘云有些状况,所以需要稍微推迟一下。萧丽对梁志章说得最多的是给他找到了安居的地方,但是一旦梁志章那边稍有迟疑,她也立刻会说,那个地方也有安排,看来得另外给你找住所。就这样反复了很多次,不论他们怎么努力,每次到了真的有希望见面的关键时刻,总有一方的情况会有变故。于是失望累计成怨气,最终变成了绝望。
梁志章知道萧丽的小说很成功,但是他不知道萧丽究竟获得了多少利益,以他的推测,萧丽肯定是从小说里有收入的,可是萧丽的回复却说,小说只给了她进入文学圈的机会,并没有实际利益。
梁志章对新加坡的出版业有一定了解,所以他旧话重提,准备帮助萧丽在新加坡出版。可是这件事情又不能通过刘云,所以梁志章只能通过电话和网络和新加坡的出版商联系。而萧丽的态度也很暧昧,有时候,她对梁志章非常信任,可是需要她签署一些文件的时候,她又总是拖延。这样梁志章和出版商之间也很难达成信任。
终于有一家愿意考虑出版,可是人家的要求也很苛刻,需要删减10万字。当梁志章把这个消息告诉萧丽的时候,她并没有觉得为难。可是等萧丽第二天开始准备删减的时候,她突然又开始心疼那些文字,结果是,她一个字也没有减。
现在萧丽通过中介出版已经能够维持生活,所以对于自己的书能否出版反而不太放在心上,当初梁志章准备帮助她的时候,她就感觉像个玩笑,并没有太认真。所以当梁志章说,出版税我要先划到我名下,这样我不必向刘云要钱,就可以回去看你;萧丽完全没有反对。可是到了真的有希望得到报酬,萧丽又开始犹豫了,万一梁志章不拿着钱回国,她就是鸡飞蛋打,这样的出版就没有任何意义了。也就是因为考虑到这一点,她才最终放弃了删减小说的念头。
所以后来梁志章给萧丽的留言竟然是,通讯的空前发达造就了心灵的空前隔离。于是,他们连网络联络也难以顺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