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张大了嘴忍不住轻呼出声,原本躺倒在石床上的身体也支了起来。
我发誓,绝对不是我想在他面前表现得那么幼稚丢脸。而是那张脸,给我的震撼实在太大了。什么叫绝世容颜,我到今天才终于真正见识到。
在现代,爸爸在商界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叱咤风云的名流。虽然,我和哥哥为了某些特殊的原因,也为了不引人注意从来都是故意低调地过着普通人的生活,上普通的高中,可还是免不了要偶尔接触上层社会那些翩翩佳公子和影视歌明星。即便是哥哥本身,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就是待人冷漠了点,不爱笑,却更显得酷。
可是,虽早见过这么多帅哥,我却仍是被眼前这张脸震得久久无法回神了。这个人的容貌根本就无法用英俊来形容。墨黑的丝丝发缕在庙外微风的吹拂下不住飞扬着,时而贴着他白皙晶莹的肌肤,时而又拂过他薄薄的微微扬起的唇。窄窄的鼻梁,如山上雪衬着幽光挺立着。而那双细长剑眉下的眼睛,我竟仿佛是第一次看清了它们的全貌: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带出冰蓝色瞳眸中温暖的笑意,忽闪着明亮的光芒。
这一刻,我彻底惊呆了!
不为面具下那绝世的容颜,不为他驱散我不安的温暖笑意。却只为那双望着你时灿若星辰的眼眸,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痛楚和沧桑,竟仍清澈得如一汪秋水。
他对我的反应报以苦笑,只是淡淡地道:“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戴面具了吧?”
我愣愣地点头,随即幡然醒悟,马上又急切地摇头:“我可没垂涎你美色的意思,你这个容貌是人看到都会没抵抗力的。”
他被我的话逗乐了,望着我轻轻一笑道:“你好好休息吧。”
我还沉醉在刚刚那个颠倒众生的完美笑容里,直到他快走出门口的时候,才回味过来。
他的背影挺拔俊秀,在风中却显得相当单薄,神子般的华丽中竟隐隐透着无限孩子气的落寞和苍凉。面具仍被他握在右手上,捏得很紧,仿佛要将它握碎。
我不知道他曾经历过怎样的事,却在那一瞬间产生一种共鸣的心酸,让我的心狠狠跳动了一下。我压下心中一切翻滚的情绪,语调平静而又轻柔地开口:
“人生,其实就是一场接一场的梦。以前的悲喜,想透彻了,也不过是另一场已然结束的梦。既是梦,又何必再挂牵呢?因为,我们总有一天会醒来,继续新的梦。”
我缓缓地叙述,眼睛望着他,却没有望见他微微僵直的身体。我的视线穿过他望向遥远的时空,那个几乎被我彻底遗忘的时空。
劝慰别人容易,那么我自己呢?
我轻叹了口气,忍着全身的疼痛再次躺下,缓缓闭上双眼。
五天以后,经过祈然的精心护理,我的身体已经基本康复了。只有脸上的伤依旧狰狞。我曾在河边观察过,几乎可以肯定我此刻还未脱痂的脸如果拿出去吓人,效果一级棒。
即便脱痂了,恐怕伤痕也很难自动消除。看来当了十七年的“美女”,如今老天终于狠心剥夺我的荣耀了。
这五天来我很少见到那个叫步杀的人。不用祈然说明,我就知道他是个相当冷漠的人,简直跟我哥有一拼了。
第二次见到步杀,是祈然叫他把药端来给我。我当然不指望他会像祈然那么对我照顾周到,可是也没想到他会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放下药就径直离去。仿佛跟我在一个屋里多待两秒钟,就会无比厌烦一般。
不过我倒是看清了他的长相。介于刚刚才受过祈然那张脸的视觉冲击,相较起来步杀的长相真可说是乏善可陈了。但无论谁真正看过他一眼,就绝不可能忘记。
他一身黑衣,头发简单地用金丝束在身后,有几束散落下来隐隐遮住他的脸,使我一瞬间不能看得很清楚。你千万别以为他这样的装扮会被误认为女人,不!完全不可能。
因为他的全身都透着无尽的冰冷之气,即便在头发和披风的遮掩下你仍可以感受到他过于刚硬的身形和脸部线条。或者用冰冷来形容他并不合适。对了,是凉薄,凉薄到让人无法感受到他存在的气息。
我再次从河边回到破庙时,发现祈然和步杀已经打包好了衣物,显然是要离开了。
祈然已经带上了面具,远远地看着我微笑,而步杀则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手中握着把长刀,很像漫画里浪客剑心手上的那把。
猛然想到小雨,其实我一开始并不是太喜欢漫画这类东西,只是小雨实在太过于热衷了。小雨这个人啊,全身仿佛会散发无尽光芒般,将身边的人照亮、温暖。跟她相处久了,耳濡目染,竟也慢慢喜欢上了这些东西,慢慢从孤独中走了出来。
说来有点奇怪,不知祈然会不会武功,也从没见他拿过什么兵器。
咳——这种时候我竟还有心情胡思乱想,不早在为这天怎么死缠烂打上他们做了准备吗?
我走上前去,望着祈然问道:“要走了吗?”
他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不舍和无奈。
这五天他一直衣不解带地照顾我,我则躺在床上,有事没事给他讲几个适合古代的笑话,不能不说相处非常之融洽。
短短五天的相处,我已经对他的聪慧和七窍玲珑之心叹为观止。
他对身边的一切,尤其是人心相当敏感。我什么时候渴了,饿了,或是伤口痒了,他都会第一时间发现,然后给予最周到的服务。
至于我那些骗人的小伎俩,虽然他一句未说,我是打死都不相信他没有察觉出破绽的。
但是就像我当初所说的,他待人,即便只是个陌生人,都太好了。宁可自己承受被人欺骗的痛苦,也不愿勉强别人。
我低头,看着自己已经变成全黑的运动鞋,沉默许久才低声道:“我可以跟你们一起走吗?”
“不行!”一个不抑不扬、冰冷的声音响起。
我在心里把步杀咒了个千八百遍,但仍低头做可怜状,我就不信祈然这个滥好人会忍心。
“不是我们不愿带你上路,而是跟着我们实在没有什么好处,怕带给你更大的麻烦。”
我抬头,坚定地望着他道:“我连毁容这么大的痛苦都经历过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祈然被我说得语塞,一时不知该如何推搪我才好。
我感到一股冰冷的杀气在我周身蔓延,抬头只见步杀面无表情地盯着我,仿佛只要我坚持跟上,他就会毫不犹豫地下杀手,我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但骨子里要强的个性,却使得我反而抬头,迎视着他,平缓而又坚定地道:“对不起,我知道会给你们添很多麻烦,但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所以请带上我一起走。”
气氛仿佛沉闷了许久,我回首望向祈然,却没有换上泫然欲泣的面孔,神情依旧倔强而淡漠。
“好吧。”祈然终于松口了,他有些宠溺地摸了摸我的头,无奈地笑道,“你这人毛毛躁躁的,把你丢下还真有些不放心。”
几天相处下来,真是越来越喜欢祈然了,就像哥哥一样时时宠着我保护我,最重要的一点是比我那个哥哥温柔多了。不知他是不是对每个人都如此,想到这里不禁有些无奈,肯定是的,怎么看他都是个滥好人。
“谢谢!”我甜甜一笑,不知道这个表情在这张毁容的脸上会不会过于恐怖,“还是祈然最好了。”
“祈,你……”步杀皱了皱眉看向祈然,欲言又止。
“没事的。”祈然笑笑,“不是有你在吗?我们还是快点赶路吧。”
步杀望了已经向前走的祈然一眼,冰眸中闪过一丝担忧。随即,他面向我,那抹担忧转为浓浓的防备。
“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他字字清冷,透着无边的寒意,我是第一次听他说如此长的一段话,呃……威胁,“但若祈有什么损伤,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静静地看了他半晌,仿佛从他身上望到了当年哥哥拼死保护我的身影。我淡淡地笑笑,不答话,却忽然转头向前方大声喊道:“祈然!”
祈然回过头不解地望着我。
“你和步杀是什么关系啊?主仆吗?”
祈然显是没想到我会问这个问题,呆了许久,才露出一个笑容。我敢肯定,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展开这种毫无防备,如孩子般纯真的笑容。
他的声音清泉般响起,缓缓流动于我们三人之间。
“他是我的朋友,也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亲人。”
我也向他展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祈然果然是祈然。
是啊!最重要的亲人,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回去,因为那个世界中有我最重要的亲人在等着我。
我转头面向仍有些失神的步杀,收起所有的算计和假面具,用我平生最诚挚的眼神望着他,做出承诺:“我水冰依仅此发誓,绝不做任何伤害祈然和步杀的事,否则就让我重新活在黑暗中,孤独一生!”
没有在黑暗中生活过的人永远不会感受到黑暗带来的孤寂,也不会感到阳光的可贵,更不会知道从阳光中重入黑暗的无边恐惧。
这个誓言在普通人听来,可能只是个无关痛痒的后果,但我却肯定步杀能体味其中的分量。因为祈然就是步杀的阳光,就像爸爸是我和哥哥的阳光一样。
“我承认有些事我做了隐瞒和欺骗,但却也真的从未存一点点害你们之心。在这个世界上,你们对现在的我来说,是唯一的朋友。我只是单纯的不想与你们分开,仅此而已。咳——好吧,我承认还有想傍着你们,好吃好住的因素在里面。”
我诚恳地看着步杀,对他凌厉地探视丝毫不予回避。许久,我仿佛看他轻叹了口气,又仿佛没有,眼神依旧冰冷如昔。
“走吧。”他眼中浓浓的杀意一闪而逝,随即淡然道。
我的心从未有过的欢呼雀跃,虽然防备仍然存在,虽然只要我伤害了祈然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杀我,可是毕竟——他说,走吧。
不管是因为他顾及祈然的立场,还是感受到了我们身上相同的波长,总之他能把我当同伴,哪怕只是让我可有可无地跟着,也是相当值得骄傲的。
“别只知道站那儿傻笑了,我们还要在天黑前找到住宿的地方,走吧。”
祈然远远地笑着向我招手,那微笑仿如对着步杀般,清澈且毫无防备。让我首次感到:可能……掉入古代也不是全然的坏事。
步杀冷冷地走在前面,许是因为祈然的笑容太过温暖,我竟感觉,他背对着我的身影不再只有——杀气和防备。
阳光淡淡地洒落在他们身上,脸上,仿佛跳跃着无数金芒,在我眼前忽闪忽闪。
多么久远以后,每当回忆起此情此景我都忍不住带着温暖微笑,只是那温暖以后的冰冷,微笑以后的苦涩,当时的我们又怎么会想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