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方人马都是屏着气,女子平淡声音却似晨鸣之雀一般清晰明亮,传至人耳真切之至。
“臭婆娘!看老子剁了你!”
庞飞统没想到这女子一出面就口吐这般将他羞辱之言,当着如此多的人面,自然是颇为难堪,血性上涌之下也是有些昏了头,顾不得前人修为深浅,大喝一声就向前冲了上去。
见他带着愤怒跑来,连同王进泰等人都是有些心惊,连忙摆好架势,不敢再多有怠慢。
吕明昊见这煞神一般的恶汉冲来,也是吓得不轻,急往后躲,直到了王进泰一伙人跟前才敢停了下来,慌里慌张地观望着。
而女子依旧垂眉站着,不闪不避,也看不出惊慌诧异的脸色,只是静如止水一般,待那庞飞统离得近了,挥刀发力,才看她带着几分无奈,说是愁容也罢,便将腰间玉笛擒了过来。
捻至唇边,轻启笛孔,在这寂籁夜色中霍地响起一阵悲调呜鸣之音,众人听了忽有种神离魂颤之状感,仿佛置于天地两间,有无数孤魂野鬼向此处聚来,到处都是阴冷悲戚,哪怕是枯林偏山中一向空明的山鸦野枭之声也消匿无踪,只剩得如至死地般的荒寂。
连同吕明昊在内两方人马听得这离魂之曲,顿时难忍不堪,捂着双耳,用真气封住灵台大穴,这才稍微缓和了些。而那些修为不高的,甚至滚在地上嘶声痛吟起来。
便是旁人都有这般反映,那正中此招的庞飞统更是倍感深受,只见他刀锋斩落之处还未近了女子身前半丈,就如同撞在一堵坚石壁障上,顿时一股反震剧痛传遍双臂,犹如撕裂一般疼痛非常,令他当即叫出了声,四面八方传来的诡异笛声更是令他苦不堪言,好似一张如何都挣不开的布袋罩在头上,越缚越紧,几近窒息之感,呼吸乏力直憋得他瞳目赤涨。
只是两三息的功夫,庞飞统便再难抵挡这等魔音侵蚀,一把扔下手中大刀便跪在地上,蜷曲着身子不停翻滚,疯了似的抓挠着脑袋,就见一条条血丝钻破肤皮,顺着他的双手流出,弄得满手满脸都是淤黑的湿土,那番模样真是惨不忍视。
见庞飞统吃了大亏,女子却不再追击,玉指一顿,收起了笛子,而那空中声乐竟是戛然而止,在如此静夜中生不出半点回音来。
直至此刻,这才令周围众人缓解了晕眩之感,一个个好似如释重负,也敢凑上前来一探究竟,看着身前女子挺傲身姿都是不禁咂舌,想他们偻溪镇这段时日备受此等贼人迫害,何时又来了眼前这救星,替他们大出了口恶气。
女子这一番举措可谓是技惊四座,众人看她的眼色也是变了再变,既有崇敬又带着几分惧意,身边的吕明昊也是沾光不少,躲避似的垂着头,不敢与众人眼目相对。
“庞老大!”
“老大你怎么样?”
“……”
耳根没了那恼人的声音,头不痛了,不远处的一众马匪则是一拥而上,里三层外三层地将庞飞统围了起来,护在其中,搀着他询问着此时状况。
女子收了功,庞飞统不再吃痛,慢慢恢复了几分神志清醒,顶着脸上刺痛,看着周围众人,然后猛甩了几下头,摸着脸上多出的数到破痕,仿佛才想起自己刚才是如何煎熬场景,顿时狞髯张目,又欲向女子凶恶冲去。
“老子宰了你这贱人!”
庞飞统还未从地上起身,那般如雷喝声却已传来,当即便引来了红纹门一众敌忾同气,再趁着那庞飞统依然有了伤势,自然不必蜷缩不前,看了那王进泰手势一打,一下子便簇拥过来,一群人将女子挡在身后,对峙着马匪众人。
别人对峙,但庞飞统又哪是计量状况之人,肢下用力一抖,便挣开了左右的阻拦,连大刀也来不及捡,就怒喝着朝那坚壁一般的人墙撞去。
王进泰提棍一指,沉足运气,将棍棒猛击过去,他这一下可是用了不小的劲道,这根粗长的棍子倒像是一只弓箭似的飞得悄无声息又速度极快,再加上夜色掩盖,庞飞统又有几分不理智,竟是没被他发现。
庞飞统此时脑中只想着跟女子拼个你死我活,怒拳一挥却是正中了那飞来长棍,一个是血肉之躯,一个是铁石兵器,庞飞统自然是手下一软,当时就被打倒在地上。
王进泰见他再吃一记暗亏,也是信心倍增,踏步向前凌跃,抓住棍棒乘机要打庞飞统一个措手不及。
在其身后的马匪一众虽要上前阻拦,救下庞飞统,但怎奈那王进泰快若疾风,他们这帮人刚提起脚来,王进泰手中乌棍已悬在庞飞统身前半丈,眼看就要多给后者再加上一记伤势。
然而事与愿违,王进泰正在心中得意,以为此番可以重创这极恶的匪人之际,却是在对面人群中忽地传来一阵卷风,竟是比自身动作还要快了许多,一下冲出十余丈将地上的庞飞统吸走,而王进泰也是一棍落空,只在地上留下了一个脸盆似的坑洞。
“大当家!”
只见在众多马匪的欢声中,一道人影将庞飞统扶坐在地上,然后再他肩上轻轻一撘,原本那萎靡神色却是一下舒展开来。
“大哥!”庞飞统看清来人,顿时面色一正,想要起身,却被他按住了。
“你且歇着。”那人说罢,就起身往王进泰那一方人走去。
那王进泰众人可是与他们摩擦甚多,自然识得眼前现身之人,正是这一伙恶匪的带头当家,其功力高深与本派的左护法都是平起平坐,极为凶悍可怖,见他凑上前来,王进泰等人不敢怠慢,都是极为警惕的闪至镇墙边缘,如临大敌。
王进泰见他徐步迎来,也是当即冒了一身冷汗,却是鼓着气劲声音,喝道:“石魁,你休要乱来!我等红纹门下可不是怕死之辈!就是鱼死网破,我们也能拼个到底!”
随着他决绝如是,身后也是响起不少应和之声,无不表露出愤慨决然之意。
然而那名叫石魁之人却对他们的话充耳不闻,仍向前走着,却不是找上红纹门众人,而是径直到了女子与吕明昊身前数丈,这才堪堪停下,与其目光对峙。
吕明昊不敢对视,只是站在女子身后悄悄端详,眼下来者不同与其他马匪那般壮硕结实,但也算中干,一身白净袍子也不像他们那般粗犷,衬着他这身段倒显得几分儒雅恬静,怎么看也不像是夺人钱财的匪徒之辈。
这人中年模样,虽不曾白发,却是在额间眼角留着几道不深的痕迹,相貌也算得端庄,只是神情之间一直透露着几分疲乏,这可是修为高深之人不应有的。
片刻过后,名为石魁的男子盯着女子先开了口,道:“我看姑娘你年纪不大,却将这迷魅之乐练到这等境地,真是佩服啊!”
“多谢。”女子神色不动,淡声回了二字。
“只不过这曲子倒让我想起一个人来,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石魁声音中夹杂着几分冰冷,心头杀意便是吕明昊也觉得背脊发凉。
女子见识了他这份杀意,却是不为所动,依旧淡然地道:“前辈若要寻仇,去便是了,何必与我这女子费口舌。”
“明昊,我们走。”女子说完便不再理会石魁,对吕明昊传音说了句,就转身欲走。
石魁自然不像庞飞统那般冲动急躁,并未上前阻拦,只是在原地清朗着声音道:“想不到红纹门还能请来这等帮手,咱们来日方长,我定会好好请教一番!”
说罢,石魁也是不再啰嗦,便转身一跃到了庞飞统众人身边,打打手势让一伙人打道回府。
旁边几人见他要回去,自然咽不下去今日这口恶气,顿时出言劝阻,道:“大当家,不能走啊!庞老大被伤成这样,可都是那婆娘祸害的!”
“是啊,大当家,咱们何时受过这等窝囊,若是就这么放她走了,他们日后还不登鼻上脸?”
“对,不能轻饶了她,否则难消兄弟们心头怨气!”
石魁一听众人怨言,忽然变了几分脸色,沉声道:“我说今夜只能买食,便不许与人动手,庞飞统违了我的令,你们想陪他一起受罚?”
闻言,倒是把这一群壮汉都训住了,一个个都缩着脖子,生怕与石魁对上了眼。
庞飞统自然深知口中大哥一向雷厉风行的作派,虽说今日在这镇口受了憋屈,但看眼下这样子,怕也只能将其咽回肚子,老老实实跟着石魁回去了。
“都住口!大当家的话便是规矩,谁再多言休怪我庞飞统先跟她翻脸!”庞飞统见石魁脸色不佳,深吸了口气才晃晃悠悠站起来,冲着众人高声喝道。
他们听了,连今夜唯一受伤的庞老大都不想在此刻追究,便也终是偃了刚才的声势,只是多有不忿的哼着气便转身往回撤走了。
见这伙马匪陆陆续续离开镇子范围,王进泰等人这才松懈下来,怔怔地望着枯林深处,才发现不知何时在他们衣襟上渗了一层冷汗,寒风侵袭下更觉得几分冰冷麻木。
“想不到那石魁竟会亲自前来。”王进泰长叹一声,颇有几分如释重负,“真是多亏了那位姑娘啊!
“是啊,那石魁心狠手辣,亏得那高人镇得住他!”
“今日之事,可算偻溪镇……不对连咱们红纹门也是欠下一个人情啊!”
旁边几名红纹门弟子也是连连称是,显然对那吕明昊口中的“小前辈”更多了几分敬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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