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他的此等反应,正心显然也是有些出乎所料,本以为其会因堕入空门而有所犹豫困扰,但如此答应得干净果断,却令正心神色微滞。
不过既然是正心提出来的,自然是满心希望醉汉能随他一道,又见他一副决然模样,便也欣慰一笑,道:“施主肯受教于佛门,如此甚好、甚好。”
“那择日不如撞日,贫僧也不喜好繁文缛节,即刻便与施主削发剃度,赐汝佛门法号,如何?”
醉汉直起身子,也学着佛家弟子一般,双掌合十,道:“弟子愿听师父安排。”
正心也不延误,就伸手在其头上微微一掠,只见其掌下微微一闪,原本繁茂的一头乌发便顷刻滑落,只剩了一颗光滑若镜的脑壳。
这时便能看出先前那等模样是何其萎靡,单单将那一头污浊烦恼丝削了下去,整个人竟是显得精神一震,脸上晦暗气息更是减了不少。
正心也是颇为满意,接着道:“你从此刻便要一心向佛,不再惦念俗家过往。”而后想了一想,“所谓‘衷正善禧禅’,贫僧是为正字辈,那你便在这善字辈之列。我佛大量,以度化苍生为己道,欲要度己,先为度人,而你又是为洗刷罪过皈依佛门,本就是受了佛门度化,为师盼你日后能有所成效,逾过这道门限,通往佛门大道,不如就刺你法号‘善渡’,你可愿意?”
“善渡……”醉汉不禁默念,然后叩首谢恩,道:“多谢师父恩赐!”
正心快快将他扶起,然后对周围百姓竖掌施礼,询问道:“诸位施主,善渡此后便是佛门中人,了却红尘,而他以往所犯的过错,便有贫僧以佛法度化,修行之道自会令其亲身弥补,不知施主们,能否放下,给善渡一个改过的机会?”
虽说他们心底仍是有些不愿,但毕竟如何,这发生的也是客栈掌柜的家事,身为外人哪能插手过多,而且这等无用之徒,若能随着高僧离开峻鸯城,他们倒也是不乏期盼的。
而沈枫既然将此人全权交由正心处置,自然不会有何异议,只是对了那现在法号善渡的醉汉道:“能手这位高僧的点化,怕也是你三世修来的福分,好自为之罢。”
“少掌柜,既然你决定跟大师修行,那就放心去吧,我一定会照顾好大掌柜的。”
闻言,这善渡也是眸子微烁,欲言又止,即刻就是一副规矩的僧人模样,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多谢施主。”
“今日也算得上结局圆满,大家还是散下吧,留在这里也不会再有趣事,今日这街上凡有损失的店家,择时到沈某府上领取些修缮的银两便可,不必担忧。”
此间,沈枫也是高声说着,便将熙攘的街道人潮散去,渐渐恢复了常态。
正心也是过意不去,那些打砸痕迹明明是他与青面男子所铸,却让城主揽了下来,便上前微躬,道:“贫僧谢过城主。”
沈枫则是大度尽显,摇了摇头,满不在意的笑道:“大师严重了,这等都是小事,你我二人今日相逢,便是缘分,还未请教大师是出自哪家清净圣地,日后沈某也好登门膜拜一二。”
“阿弥陀佛,城主谬赞了,贫僧不过一介行脚僧人,清净圣地只在心中。”正心如实说道。
“哦?”沈枫闻言则有些略显异样,但立刻收敛,还是一面笑靥,“大师过谦了,行走天下,这天地便是最大的庙宇。大师此行,也是令敝处蓬荜生辉啊。不知大师要在城中如何行程?沈某也好尽到地主之谊啊。”
“阿弥陀佛,贫僧只是一路行走,便到了贵地,正碰上善渡一事,此番过后,贫僧二人就要启程,不再城中逗留了。”
正心自然懂得沈枫所问用意,他毕竟是修真之人的身份,闯入人家的地方,自然难免其心存警惕。
沈枫一听如此,便也是大为放心,哈哈一笑,道:“哎呀,你看我真是老糊涂了,大师定是未用斋饭吧?来,不如就到这家客栈歇一歇脚怎样,请!”说着,就伸手将正心让在身前。
正心也是难驳其面子,只好颔首称谢,道:“那贫僧就先行谢过了。”
今日之事却是有些突然,客栈的吕明昊从头观看着,怕是他难以消化这种种变故,直到此刻,还有着一团困惑堆在眉间。
而在他胡思乱想之时,正与迎面来的正心四目相对,后者目光深邃,吕明昊只觉得一瞬间就被看了个通透,顿时心中一慌,缩首避开视线。
女子也发觉吕明昊变化,静如止水般淡淡扫了一眼正心老僧,正心这回则是略加凝滞,而后微微颔首,便又跟着沈枫上了隔层的雅间。
他们几人的身形刚一离开视线,女子就面色微沉,低声道:“快喝完这碗米粥,此地不宜久留。”
吕明昊此时正在回味那正心神色中的意味,听女子话中略显催促急迫之意,也是令他不明所以,虽说刚才有了这个小乱子,但以他亲身见闻,这峻鸯城不仅繁华昌隆,百姓更是一腔正气,何况还有那厚道大度的城主,怎会令小前辈说出不宜久留的话来?
“小前辈,你怎么啦?”吕明昊怕是女子有什么欠安之处,便张口询问。
“那和尚深不可测,小心为妙。”
闻言,吕明昊倒是有些心中微惊,倒不是因这句话的意思,毕竟从那一眼对视中,吕明昊就能觉察到那正心老僧少说也有出窍境界的修为,甚至是神合境的高手也不无可能。
真正令他觉得诧异的,是本来就是随口一问,在他想法,女子只会向先前一贯的闭口不答,不顾他自身看法,就硬下指令,将其带走。
可此时竟罕有的与吕明昊解释起缘由来,仿佛就是专门为他提了个醒,用意深刻。
吕明昊自然不敢违背女子所言,只是将犹豫放在心底,就几口吃完,追着我行我素早已走出客栈的女子,离开此处。
……
一顿清茶斋饭之后,沈枫也是亲自送别了正心、善渡二人。
回到府上,在正殿厅堂中,沈枫座下候着几名手下模样的人,按着远近次序,向其一一叙述着峻鸯城内,以及从属于峻鸯城的数座村镇上所发生的大小事务。
沈枫汇神听着,待他们报告完毕,沈枫眉目紧凑沉思,沉吟片刻,问道:“青缅城是何动静?”
闻言,其中一名下属起身回道:“两方人马近日倒是没发生什么摩擦。”
“哦?”沈枫眉头更紧了几分,追问道,“自从那人到了之后,就没相互争斗?”
“是。”
闻言,沈枫陷入沉默之中,良久之后,才道:“怕是不妙啊……”
“城主何出此言?”
“今日的事,你们也都清楚了,除了那僧人和自称姓王的二人,老夫在客栈中竟有察觉出两个修真之人。你们说这究竟是偶然,还是另有蹊跷?”
这沈枫修为同样不差,既然正心一眼就能看出吕明昊二人与众不同,那沈枫也没道理未有察觉。
“这……”,那几名下属也是各自思索,“还是谨小慎微为妙啊!那青缅城本是残破分裂,现在却传不出什么风声,怕是因为那人到后,先要与我峻鸯城不利啊。”
“这几个月来,自从我们与那青缅城不甚交好,怕也是令段庄和红纹门多生怨意了。”
“……”
沈枫听着也是颔首,道:“是啊,就算倾尽老夫麾下全部,也是惹不得那个人的。既然如此,我们便顺水推舟,买他一个面子,明日一早,派人送去重金,作为赔礼,顺便修缮了来往去路,两方来往,不再限制。”
“是!”
而那沈枫做出决断之时,吕明昊与女子二人早已走在城外栈道,对于自己就在客栈吃了一顿饭的缘故,却不经意间对缓和两方势力做了些许贡献,则是丝毫不知的。
……
自从将这一届上的弟子从下山去修行,万灵派上下依旧是如往日般静谧安然,仿佛千古不变一般,再大的风浪挫败,都不能使其撼动分毫。若说唯一有什么不同以往,便也就是身为掌门的周敬仁只身前往了令那诸位长老口中非议的神秘之地了。
又是一日霞光初透,斜照在万灵山诸多建筑之上,令其更显得沧桑厚重,威严未减。
此时韩炎、薛和二人正呆在逍遥殿内,安排着门内上下的大小事宜。
正在二人专心致志,却在外面老远处传来一阵疾驰脚步声,将他们的思绪打乱,齐目向外看去。
只见一名应是今日在山门前巡察的弟子,手里捧着一封褐皮信件,急匆匆往这边赶着。
“传……传报长老,是……风雨堂的请帖!”这弟子气喘吁吁,高声说道。
韩炎、薛和都是眼尖之人,不由他说,便看出了信上的标记,正是风雨堂有重大盛事才会印上的一只赤喙虎爪的异兽大鸟。
二人也是心中一惊,等不及那弟子送来,就见韩炎伸掌虚空一抓,那封信件就受其牵引,自行飞到了身前案上。
“你可退下了,好生招待前来送信的风雨堂弟子。”薛和也没让那弟子再跑,顺道嘱咐了句。
“是。”
剩下韩炎薛和,二人相视一眼,都是看得出有几分心感不妙,怀着猜忌将信封打开。
这一看心中内容,可真叫二人面色剧变,满是不可置信的读着其上文字,生怕是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信中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