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眉山的道姑花落英带着自己的关门弟子花忆萧出门已有月余,此刻,她望着花忆萧,心中颇为感慨——想当年收养她时,她还只是个襁褓中的婴儿,如今已然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虽然她的脸上还带着些许稚气,可她的武功和江湖上大多数成名的高手相比也丝毫不逊色。
花落英还记得刚把她抱回家的情景,那个时候,她已经隐隐约约察觉到,这个孩子是个练武的奇才,不仅根骨极佳,体质也极健壮,说她能和男孩子相媲美也不为过。花落英曾一度担心这孩子长大之后,会是个女生男相,不过好在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的相貌出落得越发清丽,和当年赫赫有名的姚素兰相比,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花落英爱这个孩子,不仅因为她养了她十几年,还因为这孩子继承了她的所有,包括她的剑法、生活习惯和性格,她简直就是另一个自己。
花落英这样想着,嘴角不由得露出笑容。
“师父,这几天在街上,我看到嵩山派、少林寺和武当派的人,不仅如此,还有些异族打扮的高手隐藏在市井之中,表面上看起来,他们是各自为政,其实大家都有着心照不宣的默契,我想这默契应该就隐藏在那座山上。”花忆萧镇定自若地把几天中的见闻汇报给师父听。
花落英点点头,不情愿地从记忆中回到现实来,她看着徒儿嫩白的小脸蛋儿和清心寡欲的神情,着实对她放心不下。她也不想把爱徒牵扯到这是非之中,尤其是她初出江湖,就要以命相搏,实在太过残忍,可她有不得不带上她的理由,这场腥风血雨,注定要将她吞噬,至于她能不能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则要看她的造化了。
“萧儿,为师要教你几句话,你一定要牢牢地记在心里。”花落英一旦开始担心,就免不了要郑重其事地多叮嘱徒儿几句。
花忆萧的眼睛全神贯注地盯住师父,从小她便是这样,对师父的话总是一字不落地听在心里。
花落英对徒儿的认真态度心中有数,便换了个随和的语气,“我在出发前就已经告诉过你,此番我们要做的事,是我们无法抗拒的命运,虽然我也不忍将你置于险境,可你是我的继承人,只有你可以和我一起做这件事。孩子,我们要面对的是真正的敌人,不同于你在山上和师姐妹们比武,你要千万小心。我们的对手虽说是名门正派,可其中不乏以名门正派作为幌子,暗中干些见不得人勾当的小人,他们的出招要多狠毒有多狠毒,你一定要发挥你的才智,千万不能上了他们的当,记住,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那些人说的话,你是一个字也不能相信的,知道了吗?”
花忆萧用力点了点头,“知道了。”
花落英见徒儿如此懂事,心下宽慰,她暗暗发誓一定要保全这个孩子,否则如何对得起她的爹娘。
“不过,师父,我一直有个疑问,为什么我们一定要跟各大门派对立呢?”花忆萧那双美丽的眼睛一眨一眨的,露出疑惑。
花落英叹了口气,“孩子,师父给你讲个故事吧!传说九天魔王炼剑时,不小心打翻了炼铁炉,其中的铁水流了出来,被一个造剑师傅看到了,就用那铁水打出一把神剑,取名飞鸿剑,此剑魔性难除,每隔一百年就会重生一次,为害人间。后来,这把剑被一个道长得到了,道长虽是修仙之人,却也受了魔剑的蛊惑,做出很多伤天害理的事来,直到他去世之后,来到阴间,为自己所做的孽受了很多惩罚,终于悔过。于是再次转生之时,他便顿悟,发誓要将此剑雪藏,不使它贻害后人,然后,就有了代代相传的守剑人。”
“我知道了,师父就是守剑人,因为师父教我的剑法叫做飞鸿剑法。”花忆萧机灵地说。
花落英疼爱地摸了摸花忆萧的头,接着说道:“我父亲就是守剑人,他算准了剑魔重生时,他已经不在人世,怕我力不能及,于是收了一个弟子,这个弟子叫做宋清萧,就是我们要上山去帮助的那个人。他是个有担当的男人,在山上守了二十多年,从未曾下山一次,是他的牺牲换来了我这么些年自由的生活,孩子你说,我能在他有难之时不去帮他吗?”
花忆萧摇了摇头,“我们当然要去帮他。”她说的是“我们”,便是将自己也算了进去,“我明白了,师父,您之所以在动身之前去哀求掌门师太将您逐出师门,就是怕和各大门派对立,会连累她们。”
花落英十分欣赏徒儿的聪明机智,她不仅把她当成自己的继承人,也把她当成了亲生女儿一般,对她寄予很多的期望。
“可是师父,您为什么不求掌门师太将我也逐出师门呢?这样,我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去帮您了。”花忆萧纯真的心里,考虑的只有师父和师门的安危。
花落英心里一阵感动,“傻孩子,你还这么小,就算和那些人结了怨,他们好歹自诩名门正派,也不会和你计较的。师父此去,生死未卜,将来唯有师门可以成为你的庇佑,你也要记住,打不过的时候不要硬撑,要回峨眉山向掌门师太求助,懂吗?”
“师父,您为什么说生死未卜?难道合师父与宋清萧大侠之力,都不足以对抗那些乌合之众吗?”花忆萧的眼里泛出泪光来,用不舍的眼神望着花落英。
花落英也几乎要落泪,不过强自忍住罢了,“萧儿,你知道师父为什么要给你取名叫忆萧吗?”
花忆萧摇摇头。
“因为那宋清萧宋大侠,既是师父的师兄,也是师父这辈子最重要的人,等你长大了,就会了解师父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这次,各大门派都来了些什么人,你也都看见了,师父既然来了,就没打算再回去,所以,你一定要擅自珍重,别辜负了师父这些年在你身上花费的心思。”花落英一想到很快就要和徒儿永别,心下也是伤感不已。
花忆萧双手抓住花落英的胳膊,带着祈求的眼神,“师父,能不能不要扔下萧儿?”
这孩子从来都不多话,也从不愿费尽心思地向别人表达,可只这一句话,已经让花落英的泪水决堤而出。
“师父也不想,可是,师父这一生,已经欠宋大侠太多,若是宋大侠都过不了这一关,那师父绝没有独活的道理。你还小,不懂这些事,所以你要好好长大,长大之后就会知道,能和宋大侠同生共死,便是对师父来说最幸福的一件事了。所以,你不必悲伤,因为师父是快乐的,比任何时候都快乐。”
“比和萧儿在一起还快乐吗?”花忆萧用那双水汪汪的泪眼,蒙眬地望着花落英。
花落英泣不成声,只能搂住心爱的徒儿,“和跟萧儿在一起一样快乐,只是师父已经跟萧儿朝夕相处了十六年,却很久没见过宋大侠了,师父也该分点时间给宋大侠不是吗?”
花忆萧在师父的怀里懂事地点了点头,在她的小脑袋瓜里,认为师父这样说很公平,毕竟她不能自私地只想着把师父据为己有。
“萧儿,你还记得师父在你肩头纹的那个凤之翼吗?你一定要好好保存它,有朝一日,你会用到它的,这是师父留给你的礼物,以后每当你看到凤之翼的时候,就说明师父一直跟在你身边保护你,你要谨记,凤之翼,是你我之间的暗号。”花落英轻轻摩挲着徒儿的肩膀,她对她全部的爱和牵挂,都刻在那凤翼的纹路里了。
花忆萧抱紧了花落英,“师父说的话,萧儿都记住了,但愿萧儿不用看着凤之翼想念师父,但愿来日之战,师父和宋大侠能化险为夷,到时候萧儿定会侍奉在师父和宋大侠之侧,把您二老当做我的亲生父母来孝敬。”
花落英听闻此言,百感交集,她捧起花忆萧的脸,恨不得将她的容貌永远刻在自己的脑海里。此时,她已知自己活下来的可能性极小,生怕有什么事忘了交代给徒弟知道。
“对了,萧儿,师父还有件事要告诉你,你肩上的凤之翼,本是一对儿,有朝一日你走投无路时,就去找拥有另外那只凤之翼的人,那人会成为你的伙伴,谨记。”
千言万语都只能化作这声声叮嘱,花落英觉得,她还有很多话想跟爱徒说,可时间却过得这么快,一转眼,她就虚度了十六年的光阴。虽然数日后要发生的事早在她的计算之内,她也早已为自己的最后和爱徒的未来做好了规划,她甚至曾期盼过和宋清萧再见的那一天,虽然那天会成为他们的永诀之日,可她还是满足。她万万没料到的是,真到了要和萧儿说永别时,她的心却如此难以割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