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二、诊脉
说也迟,那也快,本来还是呆若木鸡的药生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健臂一横挡住了蓝玉的身子,用力之均恰是拿捏到了极处,既没有碰到我的一丝一毫,更没有为了阻挡蓝玉向前的力道而弄伤了她。
只听得他轻声安慰道:“玉儿,我哪儿也不去?谁来找我都没有用,我就留在这儿陪你可好!”态度之蔼然,情态之深情,令不是当事者的我都有些动容。
想不到刚才还是气势汹汹的蓝玉听了药生的这几句情意绵绵的话后,马上变得如小绵羊一般的温顺,痴痴的眸子中爱意顿生,用她纤白的手攀住药生的手,快乐道:“表哥真得只在这儿陪着玉儿吗?就是她来了,你也不离开我吗?”说着,她一指我站立的地方,嘟着嘴询问道,满带女儿家的娇憨。
药生无奈地望了我一眼,柔声道:“自然如此!”
得到他明确的答复后,蓝玉用挑畔的目光瞧了瞧我,拍手道:“好啊!好啊!现在表哥属于我一个人的了!谁也不能把他抢走了!”
原来魔怔中的蓝玉把药生当在了子轩,所以才会对刚刚入内的我心生敌意,好在药生反应灵敏,将计就计地暂时让她安静了下来。
我感激地冲他笑了一笑,又看向喜悦中的蓝玉那副甜蜜的朝药生顾盼琼依的样子,实在是不忍心惊碎她自己编织的好梦,忧伤道:“想不到蓝玉妹妹的病情是越来越重了,药生啊,你可给好好地替她治治,尽自这样可怎么成呢?”
药生将蓝玉安置在一个低矮的绣墩之上,叹息道:“这样的病症其实也谈不上什么大病,也不是一般的药物所能见效的。只是蓝小姐自己一味地想沉浸在过去的世界中不想醒来,旁人又有什么法子呢!”
听他一举道破蓝玉的症结所在,我疑惑道:“那刚才你不是在喂她喝药吗?既然无效,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他看我观察仔细,苦笑道:“反正现在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先暂且给她吃一些镇静宁神的汤药,至少可以使她能够安静上一刻,也可以有助于她睡眠。”说到这里,他又摇摇头担忧道:“本来她这么闹着,早就体力不支而患上其他的病症了!”
我忧心道:“这么说来,岂不是没有可以治疗的良药了,只能随着她自己的思想而静观其变了!”
“是啊!如果蓝玉小姐她一直胸中抵触,不想面对现实的话,有可能她的一辈子就活在这个假想的世界中了!”药生的嘴角耷拉下来,无限愁苦地分析道,突然,他的眼眸中有一道光芒闪现,他又道:“除非遇到什么令她心智大开的事情,才有醒悟的机会,可是这样的机会,是微乎其微的!”说到后来,他的声音明显得没有了自信。
随着他的话语,我们不约而同地看向现在安安静静地端坐在绣墩上的蓝玉,只见她无限爱惜地双手抱着那个已经有些肮脏的布娃娃,正在喃喃自语地说着什么,一头乌黑的青纱柔顺地披在身后,只用一个淡紫的丝带缚着,那个夜晚见她佩戴的小白花已不见影踪,可能是姨娘为了让她暂时忘却子轩的离世而特意摘下的。此时的蓝玉如果不看她定定的眼神,俨然是一位美丽端庄的待嫁女子。
“夫人,刚才在绿意院的时候,不是说让刘大夫帮着诊诊脉吗?”觅兰笑着提醒道,“可巧刘大夫也在,岂不便当!”
药生听得我让他诊脉,似是又马上回到医者的本份上来,眉毛一扬答应道:“好啊!听蓝老夫人说,夫人有了身孕了,真是可喜可贺!”他依礼恭贺着我。
对他的恭贺,我也只能是一笑置之,谦道:“有劳了!”
他引我在一边的雕花圆桌边坐了,又从药箱中取出一块小小的方巾覆盖在我的手腕上,凝神替我诊起脉来。
我微微地合上双目,感受着他的手指在我皓白手腕上的移动,心中担心着不知腹中的孩子是否安好,这一段时日来诸多的打击和痛苦,不知有没有对他造成什么伤害。
突然,我的手被狠狠地摔开了,等我睁开双眸,只见蓝玉满脸怒色地站在我的面前,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朝我喝道:“好个不要脸的女人,表哥都说不会跟你回去了,你还竟自赖在这里,跟表哥拉拉扯扯地做什么!”
我呆怔在那里,想不到她将药生给我诊脉当成了男女之间的亲热动作,难怪她会向我发怒了?可是,我该如何与尚在病中的她说个清楚呢?一往情深的她会听我的解释吗?
正当我无计可施之时,还是药生接过了话头,低声劝慰道:“玉儿,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待别人呢?你在这样的话,我可要生气了,以后也再不理你了!”
本想这样严厉的话语,娇滴滴地蓝玉一定是承受不住的,更何况她如今还在病中。
哪料想,她一听药生这么一说,暗淡的眸子顷刻就明亮起来,拉着药生的衣袖,双目放光地询问道:“表哥,你说她是别人,那么我就是自己人了,对不对?”
还在病中的她怎么会这么咬文嚼字起来,连这种轻微的语句措辞都能分个清清楚楚,谁能说她有疯病呢!她比正常清醒的人不知要思想敏锐多少倍。
看药生对她的话没有认同,又摇着他的手臂,低声下气地抚慰他道:“你别生气了,以后我一定不随便乱发脾气,你可千万不要不理我啊!”细碎地长发随着她身体的摇动而不停地晃动,说不出的风姿楚楚。
这样恳切的口气,这样诚挚的态度,哪是平日里张扬拔扈的蓝玉小姐?可见她平日里的心中也定是极苦的,所以才会如此地抓住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而不离不放。
天若有情天亦老,感情这个东西,真得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品性至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