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五、屈尊
正当我不知如何拒绝他的一番殷勤之时,腹中强烈的恶心不合时宜地向我袭来,万万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露了马脚,不能!不能!
我拼命地忍着,但排山倒海般的难受不停地折磨着我,此时是万万不能说话的,我怕一张嘴,早晨用的清粥就会全部喷向耶律峰华贵的袍子,我微微地别过头,脸色苍白着不发一语。
老王妃瞧我瞬间变了脸色,和婉的神情攸得严峻起来,冷笑道:“刚刚还夸姑娘福气尚佳,得配峰儿亲自侍候你的饮食,怎么这样呵护备至的待客之道,难道还有什么怠慢姑娘之处吗?”
她本对于耶律峰与我同席而坐,小心伺候我的饮食而心有不快,但苦于不便发作,今见我一反常态,完全无视于耶律峰的一片柔情,哪有再不发难之理?
耶律峰瞧我偏过头去,自是以为我不屑于他的细心照顾,又加上老王妃的旁敲侧击的隐晦说法,本是漾满笑意的面庞上也不禁笼上一层秋霜,他站起身来,来到我扭头而处的地方,正待质问我一些什么,但瞧见我面无血色、极力隐忍的样子,眼眸中的有心责问立刻变成了隐隐的担忧。
他脱口而出道:“龙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有不舒服的地方?”说着,放下手中所持的食物,想上前给我一些身体上的慰藉,但最终还是没有做出如许的举动。
随着腥骚羊肉气味的远离,胸中奔腾的难受似是有了一丝缓解,面对着他无限忧虑的沉静眼眸,微闭了闭星眸,向他歉意地笑了一下,这样的笑凄苦到了极点,也婉约无助到了极点,若不是到了草原,家中自有亲人疼爱关切,何需一忍再忍。
我的笑意让他的蓝眸中笼上一层喜色,又看我的面色渐渐有了一些生气,脸色也不若方才那么苍白,似是松下一口气来,朝全神贯注望向我们这边的老王妃解释道:“娘亲,龙姑娘身体有些小恙,刚刚突然有些发作,所以才会有失礼仪。”
“噢?”老王妃深然的眸子转过奇异的神情,笑道:“是吗?都说中原的女子赢弱,好端端得怎么说病就病了呢?”
“人食五谷杂粮,难免有些小病小痛的!”耶律峰见老王妃的样子不若方才如此客气,语气中不由带了少许的强硬,说道:“而且中原人氏原比咱们草原上的人儿娇贵些,龙姑娘可能有些水土不服吧!”
老王妃看自己的儿子瞬间变了语调,脸上有些微微的失落,强笑道:“这可是大事情,半点马虎不得。”
耶律峰的神情缓和了一些,又恢复了恭敬的声音道:“多谢娘亲关怀,等龙姑娘缓过这一阵,便又是常人一个,您切勿操心!”
原来母子之间也是有着多重的算计,所谓“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说得便是这个道理吧,就如我眼前的这对处于部落最高地位的娘亲与儿子,每一步不都是充满了无穷的掂量和考究吗?
老王妃见自己的让步有了初步的成效,身着绚烂长袍的健壮身子从席间利落地站立起来,镶满各类闪闪发光宝石的牛皮长筒靴子“啪啪啪”地向我所处的桌席边靠近,边走边热切地笑道:“姑娘,不知峰儿有没有向你提起过,我年轻时曾经跟随名医学过几年医术,虽称不上学有大成,却也自忖能消除人的痛苦。只是自从嫁于峰儿的父亲后,碍于身份尊贵,便不再对外诊病。”
说到这里,她的神情瞬间变得自傲起来,丰满的嘴角微微地翘起,含一缕志得意满的笑意,不再年轻的面庞焕发出夺人的光彩,细细观摩之下,她虽不若中原的女子长得这么小巧多娇,眉目之间有些粗糙,但在契丹这样长期处于游牧、经常在烈日下照耀的情况看来,也是美人一位,怪不得当年能一跃成为一个部落的王妃!
我沉浸在自己的暇想中根本没有对她话中的深意细细回味,耶律峰似是知道他的娘亲后面有什么惊人之语一般,只用一双炯炯的眸子盯着她步步走近的身形,有了一丝暗中的防备。
果然,她好整以暇地说道:“但姑娘是峰儿请来的贵客,自是不能与一般的部落人众相比,今见你痛苦难当,峰儿又是焦虑万分,我就破个例吧,为姑娘诊上一回!”言语之间仿佛我是受了她极大的恩惠似的,但又让人推却不得。
天哪!她精通医术,现在要为我诊脉,那我怀有身孕一事不是马上就要穿帮了吗?极大的恐惧感犹如一张浓密的网子将我层层地笼罩其中,一颗心剧烈地跳动着,似是要蹦出身体外面。
耶律峰见事发突然,饶是他有所界备,但也无论如何会想到老王妃会屈尊至此,但面对她的此番好意又不能强行拒绝,只得状似无意地笑了笑,辞道:“娘亲乃是万金之体,怎可亲自劳动呢?我们这里有得是精通医术的朗中大夫,待龙姑娘回账篷后,孩儿让人去叫上一个不就完了?”
“是啊!多谢老王妃的一片盛情!”我的脸上涌现出感激地笑容,将放置在桌上的皓腕不露痕迹地往桌下一藏,向她委婉说道:“这病是从娘胎里带来的病症,由来已久算不得什么大病,就是不用些汤药,稍事休息片刻就行。就不劳动您的大驾了!”
见我二人执意请辞,老王妃眼中的探究之意更盛,她微微地沉吟一会,索性坐在我的身旁,劝说道:“你们怎么都成了讳疾忌医之人?岂不闻小病不治会成大病,这哪是能开玩笑的事情。姑娘就别跟我如此客气了,在别人的眼中,我或许是金尊玉贵的王妃,但在你们面前,也不过与天下千万母亲一样,是一个只顾疼惜自己儿子的普通女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