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银白藤3
稍倾,采菊端来了一个彩纹的白玉碟子,上面盛放着堆成宝塔状的小青团子,小小巧巧的,甚是可爱,让人的腹中有了饥饿之感,我轻笑道:“好采菊,总会变着法儿得让我吃点东西,你的这点心思,若用在别处,还怕有什么事情办不成呢?”
她看我说得高兴,忙将一双同样小小精致的银筷递到我的手中,嬉皮笑脸道:“奴婢最大的心愿就是让小姐吃好睡好,小姐的身体结结实实的比什么天大的事情都重要,看在这份诚心上,小姐且吃一个吧!”
我依言用银筷夹起一个,玩笑道:“原来吃了你煮的东西,身体会变得强壮如牛,那不是难看死了,我可不要!”
采菊窘道:“小姐知道人家没读什么书不会说话,还尽自取笑人家,奴婢的本意只是想说使小姐的身体好好的,可没有说什么像什么牛之类的话啊!”
瞧她急于分辨,一张小脸通红通红的,我狠命地往青团子上咬了一大口,故意大口大口的咀嚼着,采菊见我的样子,收住了话题,甜甜地笑了。
小青团子刚咽下半个,正待再咬上一口结束今日的晚餐时,耳边传来了不轻不重的,有规律的扣门声,听这敲门声,来的人儿定是极有涵养的,“咚咚咚”三声,既不急促,也不杂乱,还留了充分的时间给人准备接待。只是这个时候了,会是谁呢?如果是子轩,这是他自己的院落,是不用敲门的,老夫人这个时候该睡了!蓝姨娘与蓝玉就更加不会了,这会儿她们在离离轩尚且忙个不停,怎么会有时间来我这儿呢?难道是子恒?
“请进来吧!”我眼波一转,客气地唤道。
随着“吱呀”的响声,雕花木门轻轻地开启,外面进来了一位脸上犹带奔波之色的男子,消瘦地面容却难盖他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风姿,一段时间不见,倒又添了几分成熟的男儿气概,好像一下子长大了许多。
来人不是子恒又会是谁呢?
我翩然起身,急忙让座道:“原来是子恒!稀客,稀客,来!快坐下!”对于子轩的二弟,不知为什么,初见他便有一种如见亲人般的感觉,随着交往的深入,更知道他实是一位满腹诗书的饱学君子,是他帮我渡过了来到冷家后的第一个低谷,敬佩之余又多了莫名的好感。
自进了绿意院的房门,子恒的双眼就牢牢地锁着我的身影,似是要从我的身上找什么东西似的,我好奇地问道:“是否我今日的装扮有何不妥之处,二弟有话便说,你我二人原不该如此生分!”
他这才收回了不住盼睐的视线,刚入屋时凝重的脸色有所缓和,紧抿的嘴角也微微地扬起,如释重负地道:“看来嫂嫂这些日子过得挺好,脸色也不若以前的苍白,有了红**色,这下我可放心啦!”
他的这句话说得有些突兀,听在外人耳中是有些违背叔嫂礼数的,但听在视他如知己的我的耳中,倒也不觉有任何不妥之处。一边的采菊见来了客人,自端来了上好的“大红袍”茶来,却不免接口道:“二公子,请喝茶!有了姑爷的细心呵护,我家小姐啊是生在了蜜罐里,能不更加美丽吗?”
子恒的神情微微地有些不自然,望着珠帘后的雕花床榻若有所思,对于他奇怪的眼神,我一时无从考究,换了个话题道:“子恒,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什么急事要找你大哥商量。不巧的很,今日他到此时还未能归家,怕是要让你白跑一趟了!”
“难道到这绿意院中就只能找大哥,而不能找其他人了吗?”子恒的目光中有惊愕与不被人理解的苦恼,打趣的话出自他的口中,竟有了几分酸酸的味道。因男子夜里来访怕不方便,所以开着院门,微有冷意的春日夜风吹来,拂起了他宽大的袍袖。
这样的话语倒教我不知如何接口,房内虽是寂然无声,却让人尴尬非常,子恒见我紫胀了面皮,怜惜道:“嫂嫂见谅,我不会说话,听说你遍寻银白藤而不得,我是特地给你送来了!”说着,从衣袖内掏出一个小小的锦盒,放在了圆桌之上,又起身苦笑道:“既然嫂嫂拒人于千里之外,那么我就告辞了,请你好好保重自己!”
原来他是为送银白藤而来,我却误以为他是来找子轩,他定是认为我故找借口不想让他留在此处,若此时让他负气而去,以后这绿意院的大门他是再不会登了,就急得拦阻他道:“子恒,是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当日是你助我度过那段难耐的日子,我又怎能不想见你呢!”讲到此处,我仿佛又回到从前那段飘满书香的岁月,无限向往道:“我与子轩虽为夫妻,但你却在我认识子轩之前就已相交,若论时间长短,我欢迎你尚且不及又怎么会驱逐你呢?”
他这般误解于我,我的眼中已情不自禁有了点点泪花,见我泫然欲泣,他收住往外跨的步子,回身走到我的身边,低头注视着我,好半响才重重地一叹,那声叹息,就如一把重锤狠狠地打在我的心上。
打开小小的锦盒,里面赫然躺着几株淡黄的毫不起眼的小草,我奇道:“子恒,这银白藤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我有一位好友最爱收藏奇花异药,听采菊说,你急需此药,我就连夜去找了他。”子恒轻描淡写地把找银白藤的经过叙述了一下,就好像找它是不费吹灰之力似的,但他是从不会撒谎的人,他躲闪的眼神分明告诉我,这几株银白藤得之不易,只是他不愿意诉说罢了,不知道他是怎样辛苦才取得此药的。
既然他不想告诉我,我也不想勉强他,他的这份情意我只有日后再还了,我由衷道:“子恒,谢谢你,总在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出现在我的身边!”
他无声地笑笑,停顿半刻方道:“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就当是我前辈子欠了你的情,今生是来相还的吧!”按住被风吹起的袍角,抬头吟诵道:“阶下青苔与红树,雨中寥落月中愁!”
一段时日不见,不知他为何有了如此多的愁绪,我低首沉吟着,当我抬起头,他青色的衣衫已隐隐约约地飘荡在月洞子门边,须臾,就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