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十诫恢复很快,连上官如也不得不惊讶一番。人体骨骼和经络可不是像皮肉那么好恢复的,这个恢复过程很可能会留下后遗症什么的,可是蔺十诫的身体素质比他想象中的好太多了。虽然骨骼没有完全愈合,可是经络竟然韧性十足,断骨都没有给他的经络造成太大的创伤。
三天后蔺十诫就能下床走动了,虽然只能不急不缓地挪动,至少比躺在床上那种瘫痪状态好太多了。
上官如用老旧的刮胡刀片清理着被膏液涂满的双颊,咂着嘴说道:“小子,有点底子啊,要是普通人,半个月都不能挪半个屁股。你比我估算的时间还要快上不少咧。”
蔺十诫扯了扯嘴角,现在移动身体竟然还有刺激的痛感,而且伤口处异常瘙痒,他知道这是伤口在恢复的过程,必须得忍得住。不过要是真让他躺上一个星期,他都会觉得自己彻底废了。怀揣着梦想,还有对妹妹的关切,甚至还有十诫社,这些都影响着他,他必须要尽快让自己成长起来,让自己变得更强,才能离脑海里的憧憬更近一步。
“叔叔,上官川的医术也学得很好啊。”蔺十诫打趣着,毕竟别人说话了,不回个话也没礼貌。
上官如甩开一大团裹着胡须的膏液,咕哝道:“那个小混蛋不好好读书,天天没事找事去和别人打架,带着满身的伤回来就自己找药治伤口。他妈妈走的早,我也不怎么管他。他想去文曲,我就干脆送他去了,反正小时候他也学过一招两式,也不怕别人把他打死。就是担心他会学坏。”
“与其这么担心他,为什么之前就不阻止让他去文曲呢?”蔺十诫一直觉得上官川进入文曲是个非常说不通的事情。
上官如拿起毛巾抹干净脸上的膏液,对着镜子叹息了一声,继而说道:“从小到大,都那么要强。他的妈妈,我的妻子早年跟着别人跑了,就留下我一个人把小川拉扯大。别人家的小孩总是嘲笑他没有妈妈,他就敢直接把砖头砸别人的脸上。。他总是害怕别人的温情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即使是我也不行,我给不了那一份本来就属于他的母爱。就算父爱如山,没有了海洋,也依旧枯燥单调,容易把人逼疯。所以他因为逃避而去文曲,我也不会阻止,只是希望他不要学坏就好。”
蔺十诫的眼泪都快出来了,这样的关爱话语他很久很久没有听见过了,带着哽咽的腔调叹息着:“叔叔,你也知道,在文曲,没有人可以逃脱环境的干扰,即使是我也.”
“你不一样。”上官如认真地看着蔺十诫的眼睛,“你不一样啊蔺十诫,我从来不曾见过你这个年龄段就拥有的坚韧心智,举手投足间都显得有深厚的教养。你说过你是从农村出来的吧,可是在你的身上完全没有那种粗俗的气息,反而倒是像书香门第般受过文化熏陶。你太特别了,如果是其他的小痞子,我一定不会让他留在我的诊所,救是一回事,留又是一回事。正因为你让我拥有极大的好感,所以你留在这里养伤也算是我的一种态度。现在,我想问问你,你到文曲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呢?”
蔺十诫摸了摸自己的胸骨处,眼帘微闭,片刻后才认真的说道:“我想要考大学,就这么简单。”
上官如笑了笑,什么也没说,把剃须刀和膏液收拾好,叮嘱蔺十诫暂时看着诊所。而后上官如就拎着一个药包离开了诊所。
蔺十诫坐在门口,断骨处传来隐隐痛感,皮外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仔细回想一下,自从进了文曲,身体就从来都是带着伤痛的,旧伤未好又添新伤。上官家的诊所其实离文曲并不会太远,但也隔着好几条街。
一辆精致的黑色奔驰车裹卷着烟尘停留在上官诊所门前,蔺十诫捂着口鼻,一边扇着漫天的灰尘。车门打开后,一个干瘦的中年人从后座下车,然后弯腰把一个少年从里面抱了出来,他怀中的那个少年,虚弱无比,双腿和右手都打着厚重的石膏,紧蹙的眉头散发着仇怨和痛苦,脸上更是有五道鲜红的血印,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受到过殴打。
干瘦的男人稳稳抱着怀中的少年,冷漠地问道:“上官在不在?”
蔺十诫尴尬地挠了挠头,细声应道:“他刚刚离开,那个。。叔叔,你可以把他先放到这边躺下。”
中年男人点了点头,虽然看起来干瘦,却似乎拥有用不完的力气,怀中的少年有一米七以上的个子,中年人却抱的非常稳,连步伐都没出现一丝紊乱。虽然很明显能够感觉到中年人的呼吸急促,但是却始终没有任何的混乱出现,这种定力不是一般人可以拥有的。
中年男人把怀中的少年放置好之后,深呼吸了一口气,迅速让气息都平静下来,瞬间冷静下来另周围的空气都冰凉起来。蔺十诫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就是感觉气氛非常压抑,连呼吸声都显得洪亮。
中年男人侧头看着边上不知所措的蔺十诫,平静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呃。。我叫蔺十诫,那大叔你呢?”蔺十诫不好意思地回答,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下的确另他有点措手不及。
“你没资格知道我的名字。”中年男人转过头去继续看着少年痛苦的脸,“上官什么时候回来?”
蔺十诫感觉有点尴尬,说道:“我也不知道,应该要点时间吧,您再等等,我去给您倒杯水。”
“不需要了。”中年男人喊住蔺十诫,“我突然想起一个事情,最近闹腾地挺火的,文曲蔺十诫是吧。”
蔺十诫现在反而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中年男人转过身子,轻轻地坐在床沿,直视着蔺十诫的眼睛。蔺十诫感觉很难受,眼前的这个男人光是坐着的气势就像一只躲藏在腐烂丛林里的响尾蛇,瘦小却充斥着致命的危险。中年男人却突然说道:“你妹妹是蔺夏珏。”
“嗯?”蔺十诫有点讶异,“叔叔你认识我妹妹?”
中年男人面无表情,却又仿佛笑了笑,阴测测地说道:“蔺夏珏这样的考试天才,我想这个城市没几个人不知道吧。”
蔺十诫感觉非常不舒服,眼前的这个男人真的像是一条毒蛇那般,光是眼神就令他后背的汗毛都倒立起来。尤其是中年男人那种腔调更是像吐着蛇信子,隐约露着尖锐地毒牙。
蔺十诫从小就是山里长大的,直觉和野兽没什么区别,第一时间就感受到难以言喻的危机,低声道:“叔叔,我不管你是谁,休想动我妹妹半点,不然。。”
“不然什么呢?”中年男人摆了摆手,“先不说你能不能对我造成怎样的威胁,你这样的小蚂蚱能够保护好如同花朵那般脆弱的妹妹吗?这个社会呀,有权有钱才能保护好家人,没这两样东西,你算是什么****东西?我只要随便几句话就能够让你妹妹生不如死,同样也能够让你生不如死。不过我没那个兴趣和你们这群小孩子玩,现在只是给你提个醒,说不定我什么时候就突然来了兴趣去摘下那朵娇嫩的花,然后一片片撕掉她的花瓣,轻轻抛在风里,顺便用我的脚尖碾死你这只幼小的蚂蚱。”
蔺十诫的冷汗都冒出来了,紧咬着牙不说话,心脏剧烈跳动。那个平静坐在床沿的中年男人,光是说话就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压力,让他觉得自己完全没有胜利的可能性,甚至还有强烈的无力感。那是一种对于执念的自我否定和背弃,像是一双无形的手将他拖着进入绝望深渊!
“蔺十诫!”
一声大喝像是天空降落下来的锤子,将蔺十诫心中的绝望砸成了碎片。
上官如缓步走进看诊病房,皱眉看着平静至极的中年男人,随后对蔺十诫说道:“你先回房间休息。以后还是好好练练性子,别被歹人拎着耳朵走。”
蔺十诫涨红着脸,捂着因呼吸剧烈产生痛感的伤口,急忙走回自己休息的房间。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蔺十诫的脑子里只有张嘉树的脸,似乎这个戴着眼镜的瘦小男生已经成为了他心底最值得依赖的人,他现在只想快点见到张嘉树,越快越好!
“你儿子又被你打断骨头了?”上官如严肃地问道。
中年男人站起身,走到墙边的椅子面前直接坐下,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而后开口说道:“嗯,断骨头总比送命好。”
上官如走到少年床边,直接拿出一把锋利的小刀撕开那些用来固定骨骼的厚重石膏。一边摸捏着断骨处,一边说道:“楚苦尽,你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般铁石心肠,连自己的儿子都下得去手。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
“上官,你又是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柔弱善良?别和我扯狗屁的知错就要改,那时候的你心肠可是比我硬多了。”楚苦尽冷笑道,目光死死盯着上官如的脸。
上官如没有回话,很快就把楚燃世的伤口摸索清楚,沉声说道:“你还真想毁了他一辈子?腿骨都变形了,是你踩断的吧。虎毒不食子,你真是个疯子。”
“我是疯子?”楚苦尽面色扭曲,“当初是谁把我姐姐的三十三根骨头打断的?是你!当初又是谁为了向朱家道歉亲手扭碎了阿丘四肢,还踢碎了别人传宗接代的玩意?是你!我是疯子你是什么!现在说知道错了要改啊!你他妈倒是说啊!能改回来吗!”
上官如只是轻轻回答道:“楚苦尽,我现在是一名医生。”
楚苦尽面色也恢复过来,依旧是那副平静至极的样子,只不过眼中的血丝却暴露着他的愤怒。
上官如的治疗手段非常利索,楚苦尽也不想多在这个诊所里逗留,带着楚燃世匆匆离去。上官如特意走进蔺十诫休息的房间,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发呆的蔺十诫说道:“怎么,还在想那歹人的话?”
“其实那个叔叔说地很对,我的确一丁点的资本都没有。在他面前我就是一个小蚂蚱,也没有足够的力量去保护好妹妹。这样的生活,一点希望都没有,连考大学都觉得遥不可及。”蔺十诫躺在床上叹息着。
上官如从外套内袋里掏出一张照片,他把照片的正面转过去,刚好能够让蔺十诫看清照片上的画面,低声说道:“看到小川了吧,这是小川六岁的照片。里面没有他的妈妈,只有我和他。可是啊,即使是这样,他的眼睛里总是有那种充满希望和执着的光芒。小川的眼睛很漂亮,因为执着而漂亮。大家都嘲笑他没有妈妈,你知道他曾经说过什么吗?他说他一定能够找回妈妈,一定能够。他一直抱着这样的信念,眼睛里的光芒从来没有减弱过。那么你呢?你的执念又是什么呢?”
蔺十诫坐起身子,怔怔地望着上官如,这样用言语带来的神秘感觉再次涌了上来,和楚苦尽不同的是,上官如的话语中竟然有那么多的希望,为即将枯萎的心脏带来了全新的活力。
“我要保护妹妹!”蔺十诫终于咬牙说道。
上官如站起身,走过去拍了拍蔺十诫的肩膀,微笑着说道:“争来争去一场空,不过就是为了最单纯的执念罢了。想要守护好自己的执念,那就要努力奋斗。即使自己成长地再如何肮脏,这个执念依旧像宝石那般闪亮,它永远也不会被污秽所侵蚀。人啊,没进入到绝境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么强大的力量,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一个拥抱着执念的人。”
说罢,上官如就离开了房间,顺手将房间的门轻轻带上。
第二天一大早,蔺十诫就穿好了衣服,套了一件廉价的外套。把散乱的头发重新理顺好后就把后面的扎了起来,两边的鬓发任由它垂落下来,脸部的伤口都贴着药膏,断骨处还夹着竹板,散发着浓重的药味。张嘉树推门而入,依旧挎着那个朴素的单肩包,很难想象这个像个标准学生的男生拥有着恐怖的背景和近妖的智慧。
“走吧,带你去看看他们,那些决定跟你混的人。”